十一月中旬的京畿之地，天空中也飄起了點點雪花，銀裝素裹的城牆下，入目盡是畏畏縮縮，不斷跺腳取暖，等待排隊進城的行商百姓。
    還有一個多月的時間便是一年中最為重要的年關，家家戶戶都開始準備采買"年貨"，故此盡管天氣寒冷，但湧入北京城中的商販們反倒比平常時候還要多上不少，神情也顯得十分激動。
    在過去的這兩年，朝廷雖是有些"窮兵黷武"，先後在遼東，西南，山東，南直隸等地用兵，但卻無一敗績，讓人們看到了大明"中興"的希望。
    除了對外戰事接連告捷之外，朝廷的"內政"也是贏得了百姓們的擁戴。
    在萬曆末年，朝廷迫於遼鎮日漸萎靡的軍費，不得不在原有賦稅的基礎上，增設了"遼餉"，用以維持遼鎮軍費的開支，使得百姓們苦不堪言。
    不過在天子繼位之後，這項令百姓們叫苦不迭的"遼餉"便被朝廷廢黜，九邊將士們被拖欠多年的軍餉也陸續發放，日子肉眼可見的好過了起來。
    唏律律！
    就在人頭攢動的隊伍中，相識的百姓正在熱情寒暄，談論家長裏短的時候，便聽得一陣急促的馬蹄聲猛然於身後官道上響起。
    放眼望去，隻見得幾名身材魁梧的騎士正不斷拍馬揚鞭，使得官道上不算厚實的積雪被高高濺起。
    "八百裏加急！"
    "閑人避讓！"
    望著眼前嘩然一片的人群，領頭的騎士雖是下意識勒緊手中韁繩，但速度依舊驚人，草草將懷中堪合遞給上前查驗的守城士卒之後，便是一馬當先的往城池而去，沒有作半點停留。
    "壞了.."
    "出事了.."
    盡管事發突然，但官道兩側的隊伍中卻有不少懂行的百姓忍不住驚呼出聲，本是因年節將至的好心情一掃而空。
    依著太祖朱元璋定下的規矩，唯有地方上有賊人叛亂，亦或者邊關戰事吃緊，方才能動用這"八百裏加急"。
    如今大明總體上還算安穩，西南土司們也剛剛吃了敗仗，不敢輕舉妄動；相比較之下，唯有那建州女真依舊在遼東虎視眈眈。
    難道是遼東出事了？
    想明白其中前因後果的百姓們愈發驚惶，隨即不約而同的將目光投向視線中巍然聳立的紫禁城，企盼天子能夠運籌帷幄，順利解決這突如其來的"噩耗"。
    畢竟凜冬已至，誰都想過個好年。
    ...
    ...
    巳時三刻，北京城中風雪呼嘯，空氣中的寒意刺骨，而坐落於紫禁城內廷深處的乾清宮此刻同樣氣氛冷凝。
    "爾等都看看吧。"
    扭頭示意將桌案上的奏本交予身前重臣傳遞之後，麵容清秀的年輕天子便微微眯起眼睛，盯著角落處劈裏啪啦燃燒的火盆，心情有些沉重。
    他本以為，靠著腦海中對於原本曆史走向的了解，以及如今還算穩定的朝局，應當能夠趕在"小冰河"正式登台亮相之前，順利解決在遼東虎視眈眈的建州女真。
    但他實在沒有料到，這女真人的反應竟是如此之快，再一改這些年咄咄逼人的態勢，主動收縮防線，回鎮赫圖阿拉之後，居然還能不顧大雪封路的風險，強行出兵漠南草原，重創了對他們大明還算"忠心"的紮魯特部。
    這是要徹底斬斷他們大明在遼東的所有"盟友"呐。
    "啟稟陛下，"稍作沉默之後，兵部尚書王在晉緩緩起身，朝著案牘後的天子拱手道"紮魯特部臣服我大明多年，向來恭順有禮。"
    "如今遭此厄難，我大明應即刻傳令遼東，命經略熊廷弼妥善安置紮魯特部老弱。"
    盡管鏗鏘有力的語氣還算沉穩，但王在晉卻是難掩眼眸深處的恍然之色，魁梧的身軀也微微顫抖著。
    自隆慶和議之後，他們大明便與草原上的蒙古部落結束了長達兩百餘年的"敵對"關係，曾經桀驁不馴的蒙古部落紛紛上表臣服。
    而他們大明也通過"互市"的方式，不費一兵一卒的維係了邊陲的穩定，並獲取了諸多蒙古部落的效忠。
    隻可惜在建州女真於遼東崛起之後，草原上的蒙古諸部心思也漸漸變得活躍起來，對於朝廷和建州女真之間的戰事，大多保持著按兵不動的架勢，唯有這紮魯特部屢次聽從調遣，派遣士卒隨同大明官兵征戰。
    但現如今，隨著這"紮魯特部"被建州女真重創，他們大明在草原上的最後一個"鐵杆盟友"也宣告退場。
    聞言，案牘後的朱由校輕輕頷首，但沉重的心情卻並未得到太多緩解，畢竟失去了紮魯特部的掣肘之後，老酋努爾哈赤統一漠南草原，隻是時間早晚的問題。
    而一直困擾女真人的"兵源問題"，也能在這個過程中，得到妥善的解決。
    輕歎了口氣，見在場朝臣大多臉色鐵青，朱由校不由得重新出聲詢問"除卻紮魯特部之外，其餘部落向來是左右搖擺的牆頭草。"
    "經此一役，女真人必然能夠徹底扭轉其近段時日以來的頹勢。"
    "我大明，該如何應對？"
    事關重大，誰也不敢在這個敏感的問題上貿然發聲，唯有兵部尚書王在晉硬著頭皮，再次起身"敢問陛下，遼東經略有何方針？"
    倒不是他主動推諉，那熊廷弼作為總督遼東軍政大權的封疆大吏，理應要對此事負責。
    "熊卿上奏，準備向遼南增兵，以寬甸六堡為根基，逐步蠶食建州女真。"隨手拿出案牘上的第二份奏本，朱由校轉而朝著在場的重臣們說道。
    這寬甸六堡，本就是李成梁當年坐鎮遼東的時候，為了能夠鉗製女真諸部而特意修建的關隘要塞，地理位置很是重要。
    倘若朝廷能夠將此地重新收回，確實可以重新開辟戰場，以緩解蒙古諸部盡皆倒向建州女真，繼而對遼東正麵戰場施加的壓力。
    "遼南？"
    聞聽熊廷弼有意舍棄經營多年的沈陽防線，轉而繼續謀求整飭寬甸六堡，本是靜謐無聲的乾清宮暖閣內，頓時響起了窸窸窣窣的議論聲。
    如此一來，豈不是意味著朝廷此前付出的諸多努力，盡皆化為泡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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