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下，老臣日前得到消息.."
    "建州女真已是派兵攻破了紮魯特部，初步征服了漠南草原.."
    半晌，及至李琿有些瘋癲的咆哮聲於大殿中消失不見之後，白發蒼蒼的鄭仁弘方才自懷中掏出一封奏本，並在李琿不敢置信的眼神中，將其雙手呈遞。
    或許自家殿下的觀點是對的？遠水確實解不了近渴。
    那紮魯特部在"隆慶和議"以來，便堪稱漠南草原上對大明最為忠心耿耿的蒙古部落，但到頭來還不是落得一個被女真人吞並的下場。
    "女真人將漠南草原打下來了？"
    聞聽一江之隔的建州女真居然不顧這寒冬臘月，強行出兵草原，並且取得了豐碩的戰果，李琿的瘋癲神情頓時消失不見，轉而不敢置信的喃喃自語道。
    "還請殿下過目。"
    澀然不定的點了點頭之後，鄭仁弘將奏本交到了李琿手中，並與身旁的李爾瞻下意識交換起眼神，心中百感交集。
    盡管李琿自幼便表現出眾，待人謙遜溫和，但直至萬曆二十年，壬辰倭亂爆發，來勢洶洶的朝鮮軍隊即將兵臨漢陽城下的時候，方才被其父李昖立為世子。
    不過因李琿既不是長子，也不是嫡子的身份，他的儲君生涯很是坎坷，隨時都麵臨著被廢黜的風險，而這也為他在即位之後的"排除異己"埋下了伏筆。
    萬曆三十六年，宣祖李昖突然病逝，如履薄冰多年的李琿終是苦盡甘來，得以徹底擺脫提心吊膽的處境，並開始著手清除昔日的競爭對手，鞏固自己的政權。
    在這個過程中，朝鮮朝野也漸漸出現了類似於萬曆年間的黨爭，其中由李琿支持的派係，被稱之為"北派"；而在朝中經營多年，勢力深厚的朝臣們則被稱之為"南派"。
    其中，南派官員又大多秉承著奉明廷為正朔的觀點，對李琿近些年無法堅決抗金的態度很是不滿，私下裏流言蜚語不斷。
    也或者正是這種無形中的壓力，方才激起了李琿的逆反心理。
    "科爾沁部，杜爾伯特，喀喇沁盡皆派遣使臣恭賀大金.."
    就在李爾瞻和鄭仁弘心中腹誹不已的時候，李琿若有所思的聲音便悠然於宮殿中響起，其腦海中猛然浮現了一個不可思議的念頭。
    他似乎猜到了，曾經與他們井水不犯河水，甚至時常有貿易往來的建州女真，為何屢次興兵，征討他們朝鮮的原因。
    很快，李琿略有些興奮的聲音便如驚雷般在宮殿中炸響"兩位卿家，假若我朝鮮與大金結盟，是不是便會令我朝鮮軍民百姓，免受戰亂之苦？"其漲紅的臉頰上滿是興奮。
    嗯？
    正在胡思亂想的二人聞聽耳畔旁響起的聲音，盡皆下意識的抬頭觀瞧，渾濁的目光中滿是愕然和不安。
    自家殿下是徹徹底底的瘋了，這都開始說胡話了！
    "兩位卿家，爾等仔細回想。"
    "追溯曆史，建州女真與我朝鮮並無舊怨，此次突然興兵漠南蒙古，也是為了鏟除大明在草原上的臂膀，肅清後患。"
    "同理，假若朝鮮主動與大金結盟，是否便能令我朝鮮百姓，免受戰亂之苦。"
    迎著李爾瞻和鄭仁弘不敢置信的眼神，自詡窺視到了"真相"的朝鮮國王李琿滿臉興奮，一雙閃爍著異樣光芒的雙眸猛然瞧向窗外，似是能夠直抵數百裏外的赫圖阿拉。
    "殿下.."
    相顧無言片刻，官至禮曹判書的李爾瞻聲音苦澀，喉嚨不斷湧動。
    其實道理確實是這麽個道理，那建州女真之所以不顧凜冬天氣，近乎於強兵黷武般出兵草原，不就是想趁著大明官兵分身乏術之際，砍斷大明在草原上的臂膀，肅清後患嘛。
    故此依著李琿的思路，他們朝鮮若是摒棄幾個月前的那場"間隙"，主動向蠢蠢欲動的女真人結盟，理論上確實有可能獲得短暫的安寧。
    但他們朝鮮自開國以來，便是大明的附屬國，兩百餘年間一直封明廷為正朔，如今焉能"賣主求榮"？
    要知曉，假若不是大明在"壬辰倭亂"中施以援手，幫助他們朝鮮趕跑了來勢洶洶的日本人，隻怕傳承了兩百餘年的李氏朝鮮早已亡國，眼前的李琿豈能承襲朝鮮王位？
    "鄭卿家，你的意思呢？"
    沒有理會欲言又止的李爾瞻，麵色漲紅的李琿猛然看向其身旁的鄭仁弘，瘋癲的目光中夾雜著一抹殷切。
    眼前兩位重臣雖然皆是由他親自提拔，並在朝中身居高位，不過隨著時間的流逝，尤其是在對待建州女真的問題上，他和李爾瞻的分歧越來越大。
    唯有這年過八旬的鄭仁弘，依舊對自己"忠心耿耿"，不遺餘力的執行自己的命令。
    "回殿下的話，"在李爾瞻憤怒眼神的注視下，雖然年事已高，但精神頭還算不錯的鄭仁弘自懷中再度摸出了一封奏本，聲音平淡的拱手道"女真人派人來見，要求我朝鮮向其提供數月前，未能按時支付的糧草軍餉。"
    "此外，女真人願意拿戰馬當做籌碼，與我朝鮮交換兵刃甲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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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嘶。
    倒吸涼氣的聲音響起，李爾瞻目瞪口呆的盯著身旁的鄭仁弘，隻覺渾身上下的血液仿佛燃燒一般，迅速燥熱了起來。
    作為禮曹判書，在過去幾年的時間裏，與女真人的"外交事宜"一直是由他親自負責，但他為何對這封奏疏毫不知情？
    國君已然開始不信任自己了？
    "什麽，女真人主動派人與我朝鮮接洽了？"
    興許是心情過於激動，李琿全然沒有察覺到李爾瞻眼眸中轉瞬即逝的驚疑之色，反倒是迫不及待的接過了鄭仁弘手中的奏本，聲音很是釋然。
    他本就有心與女真人和談，如今女真人又主動拋來了橄欖枝，他焉能平白錯過..
    "殿下.."盡管苦澀不已，但李爾瞻仍是試圖做最後的掙紮。
    近兩年，在大明新天子一係列的運籌帷幄之下，遼東局勢已是有了極大程度的改觀，女真人早已不似昔日那般如日中天。
    依著這等趨勢，至多再有個五六年的功夫，窮兵黷武的建州女真便將倒伏在大明官兵的刀槍之下，屆時他們朝鮮該如何麵對大明的君臣？
    "鄭卿家，即刻安排下去。"
    "寡人要親自接見這大金使臣！"對於滿臉苦澀的李爾瞻，興奮之中的李琿依舊選擇了無視，隻是聲音激昂的呼喝道。
    等他緩和了與建州女真之間"劍拔弩張"的關係，令朝鮮轉危為安，朝中所有反對他的聲音，都會消失！
    至於曾對他們朝鮮施以援手的大明...
    不好意思，真不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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