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二，龍抬頭。
    隨著時間的流逝，喧囂不已的北京城徹底安靜了下來，城中的市井百姓和商賈們重新恢複了往日波瀾不驚的生活。
    不過對於在各部當值的官吏而言，他們緊張而忙碌的生活節奏卻並未因此發生太大的改變，反倒是平添了一絲風雨欲來之感。
    自萬曆末年以來，陝北天災人禍不斷，當地官員欺上瞞下，惹得紫禁城中的天子震怒，於半個多月前下旨對陝北官場"換血"，連續委任了多位代天巡狩的封疆大吏，並且時隔多年，重新恢複了在固原坐鎮的"三邊總督"，以節製駐紮在大明西北邊陲的十數萬邊軍將士。
    除了官場腐朽不堪的陝北之外，距離京畿之地千裏之外的遼東近些時日也不斷有快馬進京，這些急促的馬蹄聲就好似戰爭來臨前的號角，每一次響起都會令各部署衙的官吏們心神動蕩。
    所有人都清楚這意味著什麽將國都遷回赫圖阿拉的女真老酋努爾哈赤依舊不甘寂寞，未曾放棄染指遼東的野望。
    待到冰雪融化之後，疆域廣袤的遼東大地便將重新被戰爭的陰影所籠罩，蟄伏了半年有餘的女真人和蒙古人將卷土重來。
    這一次，朝廷也將麵臨前所未有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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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熊卿上奏，近些時日遼東多有傳聞，聲稱在皮島駐紮的毛文龍暗中派人與女真接觸，似有議和之意。"
    "對此，皮島毛文龍上書請戰，以自證清白，爾等如何看？"
    人滿為患的官廳中，麵容愈發穩重嚴肅的大明天子朱由校輕輕叩擊著身前的桌案，不辨喜怒的盯著眼前正在默默傳閱奏本的朝臣們。
    說實話，對於毛文龍這個人，他內心深處確實沒有太多好感，畢竟依著後世學者的考究，在原本曆史上倍受天啟皇帝信任，官拜平遼總兵官的毛文龍在其執政後期，確實曾派人與繼位為汗的皇太極進行接觸，雙方不止一次的互致書信。
    不管毛文龍此舉是否另有深意，亦或者藏著某些難言的苦衷，但其不向朝廷通稟，便私自與女真老酋接觸洽談的行徑卻是做不了假。
    而去年夏天，毛文龍坐視女真鐵騎入侵朝鮮，按兵不動的行為，更是加重了朱由校對毛文龍的偏見和不滿。
    若有可能，他將扶持新的"平遼總兵官"，以取代孤懸於海外孤島之上的毛文龍。
    "回稟陛下，依老臣之見，此等傳聞乃是無稽之談，無需理會。"彼此對視了一眼過後，作為百官之首的內閣首輔方從哲便是悠悠起身，表情淡然的拱手道。
    近兩年來，那毛文龍雖是靠著皮島獨特的地理位置，麾下勢力不斷壯大，但其糧草輜重皆是仰仗朝廷補給，榮辱興衰係於朝廷的一念之間。
    此等局麵之下，那毛文龍規規矩矩的俯首聽命尚且來不及，焉敢不知死活的與女真人議和？
    相信這突如其來的傳聞，也隻是那些女真人為了動搖大明軍心，刻意而為的"反間計"罷了。
    "話雖如此，但皮島地勢險要，乃是我大明牽製女真人的重要一環，決計不容有失。"
    "毛文龍自在皮島開鎮建軍之後，已是蟄伏休養了一年有餘，是時候讓其發揮作用了。"
    不置可否的點了點頭之後，年輕天子如驚雷般的聲音便是在乾清宮暖閣中驟然炸響，諸位臉色大變的朝臣們隻覺得一股窒息感撲麵而來。
    一向對邊陲武將信任有加的天子，終究還是對那駐紮在皮島之上的毛文龍產生懷疑了。
    "陛下，"近乎於下意識的，兵部尚書王在晉便打算起身相勸，那毛文龍雖是品秩不顯，但麾下好歹也聚攏了數萬兵卒，於眾人心目中占據著特殊的地位。
    在這個節骨眼上，天子若是對其有所猜忌，乃至於改作他用，必然會使得皮島之上的"東江軍"人心惶惶，繼而影響到遼東的大局。
    按理來說，以天子的英明才智，應當早就瞧出了這是女真人刻意而為的"反間計"了，為何還要執意如此？
    就憑皮島上那些操練了不過一年有餘的"莊稼漢們"，如何能是女真建奴的對手？
    "熊卿上奏，有意在開春之後以寬甸六堡為核心，整飭遼南地區。"
    "到時候，讓毛文龍從側麵牽製即可。"
    似是知曉兵部尚書王在晉的心中所想，案牘後的年輕天子不待其開口，便是搶先一步說道，不算宏亮的聲音中充斥著不容拒絕的意味。
    他雖然不喜毛文龍的所作所為，但皮島之上的百姓們也是他的"子民"，他自是不會因為個人的情緒偏見，放任這些百姓們白白送死。
    "陛下英明！"
    聽聞朱由校僅僅是讓毛文龍及其麾下"兵卒"伺機而動，於側麵牽製女真，以保證遼東經略熊廷弼能夠更加有效的整飭遼南，不必在正麵與女真人搏殺，兵部尚書王在晉頓時如蒙大赦，暖閣中其餘朝臣凝重的臉色也肉眼可見的緩和了許多。
    若是僅僅如此的話，天子的"要求"倒算不得過分了，畢竟那毛文龍在皮島也修整了一年有餘，也該"賣賣力氣"了。
    "遼南各地衛所的兵冊可整理出來了？"簡單將此事揭過之後，朱由校淡然的聲音便重新於暖閣中響起。
    盡管遼南乃是出了名的"地廣人稀"，為數不多的百姓也集中在"遼南四衛"附近，但在遼南廣袤的疆域上，朝廷仍是零零散散分布著不少關隘衛所，駐紮著數量不等的兵丁。
    "回稟陛下，已是整理完畢。"
    "隨時可調遣至寬甸六堡附近，由參將曹文詔統一指揮。"
    近些時日，朝野中最為炙手可熱的兩名參將，除了那駐紮在皮島，按兵不動的毛文龍之外，另一個便是被天子屢次提及，即將坐鎮寬甸六堡，整飭遼南的曹文詔。
    雖然不知曉天子為何對這位履曆算不得出彩的參將另眼相看，但兵部尚書王在晉等人卻不敢掉以輕心，以免耽誤了天子和遼東經略熊廷弼共同製定的戰略。
    等到冰雪融化之後，這疆域廣袤的遼南地區，或許便會成為大明和女真人對峙爭搶的關鍵所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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