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袁卿家眼下在何處坐鎮。"
    在兵部尚書王在晉將遼南的兵力分布情況匯報完畢之後，年輕天子清冷的聲音便再度於暖閣中響起。
    遼南地廣人稀，長期處於無人監管的情況，朱由校實在不敢指望這些"自生自滅"的遼南官兵們還能擁有昂然的戰意與戰力。
    既然指望不上"遼南"，那他便需要另想對策。
    "回陛下，袁大人已於日前趕赴遼南旅順視察檢閱。"短暫的私語聲過後，負責匯攏來往公文的通政司卿便是緩緩起身，神色略有些遲疑的回稟道。
    按理來說，除卻節製廣西和廣東的"兩廣總督"受限於當地的自然環境及曆史因素，需要每隔半年更換一次駐地之外，其餘的封疆大吏們均應在各自的"駐地"坐鎮，無詔不得擅離，但登萊巡撫袁可立卻是一個特例。
    自天啟元年，天子正式通過"廷議"，將位於山東半島，與遼東大地隔海相望的"萊州"和"登州"單獨劃分，設立登萊鎮，並交由袁可立坐鎮節製之後，這位封疆大吏的權勢便是越來越重，眼下已是承擔起了向遼東戰場輸送糧草輜重的重任。
    除此之外，在天子的"默許"之下，這位登萊巡撫還將其"轄區"由原本的登萊鎮，擴大至遼南半島的旅順關口及周邊諸多島嶼。
    為了能夠更加有效的統籌物資，並與遼東經略熊廷弼遙相呼應，袁可立甚至還將其"巡撫衙門"臨時搬到了旅順關口，時不時便乘船來往於兩地之間。
    故此，通政司三天兩頭便會收到這位登萊巡撫，主動匯報近況及行蹤的公文奏本。
    "將袁卿麾下的登萊軍，分出一半，交由曹文詔節製。"簡單的思索過後，朱由校便在兵部尚書王在晉欲言又止的注視下做出了決斷。
    前些時日，女真老酋努爾哈赤不顧凜冬天氣，強行派兵征討了一向與其不和的紮魯特部，初步統一了漠南蒙古，鏟除了朝廷在遼東戰場的重要臂膀。
    此舉無疑會增加他們大明在遼東正麵戰場的壓力。
    不僅如此，就連一向奉他們大明為正朔的朝鮮，近些時日態度也逐漸變得曖昧起來，這個年關甚至都沒有派遣使臣前來京師朝賀，假若朝鮮也倒向女真人，朝廷在遼東便會陷入前所未有的困境。
    為此，重新開辟一個戰場，便顯得至關重要了。
    想到這裏，朱由校心中便是咯噔一聲，他腦海中突然冒出了一個念頭，那女真老酋努爾哈赤突然毫無征兆的使出了這般拙劣的"反間計"，其真實目的是否也是希望借此讓他們大明內部君臣相疑，繼而染指遼南地區呢？
    畢竟沈陽防線在遼東經略熊廷弼的整飭下，縱然用"固若金湯"來形容也毫不為過，不出意外的情況下，不善攻城的女真人怕是永遠難以攻破這座雄城。
    "廣寧附近的兵力可還充足？"
    "等到天氣轉暖之後，便讓薛國用和李如柏將廣寧的兵丁操練起來，隨時等候朕的命令。"朱由校越想越是不安，清冷的聲音中也湧現出了一抹急切。
    這地廣人稀的遼南可不比重兵雲集的遼東地區，除卻遼南四衛附近修築有還算巍峨的城池之外，其餘的崗哨衛所可抵擋不了那些如狼似虎的女真鐵騎。
    倘若這些地區也落入女真人之手，必會直接動搖朝廷向遼東戰場輸送糧草輜重的補給線，繼而左右遼東戰場的走向。
    若是再嚴重點，說不定那本就態度曖昧不定的朝鮮也會徹底倒向女真人的懷抱。
    "臣等遵旨。"
    見朱由校表情嚴肅，內閣首輔方從哲等人雖是心有疑慮，卻也不敢過多言語，趕忙整齊躬身應是。
    "恢複馬市一事，兵部和戶部商議的如何了？"
    深吸了一口氣，暫且將一觸即發的遼東戰事擱置，朱由校轉而關心起另一個迫在眉睫的問題。
    年關之前，遠在甘肅蘭州的肅王府以恭賀新春的由頭，向他呈送了兩百匹戰馬，繼而為他打開了一個新的思路。
    如今女真老酋努爾哈赤威壓漠南草原，其餘蒙古諸部敢怒不敢言，而他們大明又是有心無力，隻能通過其餘方式，間接平衡漠南草原之上的局勢，以免這些蒙古部落盡皆倒向女真人。
    而這個方式，便是從古至今，中原王朝控製塞外遊牧民族，屢試不爽的"互市"。
    "回陛下，經過臣與王大人的商議，在結合過往的經驗，朝廷或可在大同，廣寧，延綏等邊陲重開互市，並恢複萬曆年間，對蒙古人的歲賞。"話音剛落，戶部尚書畢自嚴沉穩有力的聲音便是在暖閣中響起。
    相比較兩年前，這位精明能幹的朝臣竟是肉眼可見的憔悴了不少，其炯炯有神的眸子中滿是血絲，不過精神狀態還算尚好，說起話來也是擲地有聲。
    聽得此話，暖閣中包括朱由校在內的眾人盡皆眯起了眼睛，不由自主的回憶起了畢自嚴口中有關於"歲賞"的前因後果。
    萬曆四十四年，女真老酋努爾哈赤於赫圖阿拉建國稱汗的消息傳回京師，幽居深宮多年的萬曆皇帝聞訊震怒，隨即便傳令遼東，將女真韃子的"賞格"提升到了最高級別。
    除此之外，萬曆皇帝還對自"隆慶和議"之後，便逐漸倒向他們大明的蒙古各部做出許諾，凡是主動幫助大明對建州女真"犁庭掃穴"的蒙古部落，均會受到數量不菲的賞賜。
    其中首當其衝的，便是對大明忠心耿耿的紮魯特部，及其背後隸屬的"內喀爾喀聯盟"。
    隻可惜在"薩爾滸之戰"過後，大明自全國各地集結的九邊精銳遭受重創，遼東戰場的形勢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萬曆皇帝這個"以夷製夷"的計劃也隨之宣告泡湯。
    "延綏位於西北邊陲，不宜輕舉妄動。"
    "至於大同和廣寧，則可有序恢複互市，但具體細節當由戶部和兵部再行完善。"這一次，朱由校沉默了小半炷香的時間，方才給予了回應，深邃的眸子中滿是凝重。
    西北邊鎮的勢力錯綜複雜，朝廷的控製有力有限，實在不好貿然行事；相比較之下，這大同和廣寧經過他的整飭之後，已是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應當不至於出現前些年的"走私"情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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