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初五，諸事不宜。
    盡管天色尚未完全大亮，但鳳凰城中早已喧嘩聲大作，城頭上的將校們盡皆如臨大敵的盯著城外密密麻麻如蟻群般的建奴。
    稀薄的晨霧中，沉悶的腳步聲和鼓點聲伴隨著撲麵而來的窒息感，猛然砸向"勢單力薄"的鳳凰城。
    女真來襲，戰事一觸即發。
    "傳令下去，諸將士做好準備。"深吸了一口氣，因為心情過於緊張，導致身體有些緊繃的曹文詔扭頭朝著身旁澀然不已的將校們吩咐道。
    "遵令。"
    聽得此話，遊擊將軍劉肇基最先反應了過來，朝著曹文詔點了點頭之後，便是疾步往城下而去，想來是打算親自坐鎮指揮。
    許是為了給城頭上的將士們施加更大的心理壓力，城外看似無邊無際的建奴行軍速度並不快，足足用了將近兩炷香的功夫，方才靠近了距離城池約莫兩裏的空地上。
    不過隨著距離越來越近，建奴軍中一直在風中搖曳的旌旗也清晰可見，尤其是努爾哈赤方才有資格使用的黑色大纛，旗幟上的海東青栩栩如生，仿佛隨時可能振翅而飛，捕食獵物，叫人不寒而栗。
    "都準備好了嗎？"
    半晌，令人頭皮發麻的腳步聲緩緩停滯，高居於戰馬之上的努爾哈赤在身後無數道敬畏狂熱眼神的注視下，縱馬行至軍陣前列，目光睥睨的望向眼前好似瑟瑟發抖的鳳凰城。
    軍中崗哨早已探明，眼前看似平坦的空地上實則"殺機重重"，斷然將麾下女真勇士寶貴的性命浪費在此。
    "父汗放心，"獰笑著點了點頭，稍微落後努爾哈赤半個身位的大貝勒代善便不自覺抬起右手，而後又將其重重落下，目光不自覺看向軍陣右翼。
    嗚嗚嗚！
    隻片刻的功夫，在悠長肅穆的號角聲過後，由女真人和蒙古人組成的森然軍陣便是緩緩而動，千餘名衣衫襤褸的"百姓"被身後建奴用刀兵裹挾著，踉踉蹌蹌的行至陣前。
    如若有人此刻近前觀瞧，此時仍在大聲叫罵的千餘名"百姓"不同於傳統印象中，麵黃肌瘦，食不果腹的"流民"，其身材大多孔武有力，眉眼間充斥著難以用言語形容的怒火和仇恨，零星幾名跪在地上哭嚎求饒的百姓，也是麵色紅潤，瞧不出饑餓疲憊之感。
    "大汗稍待！"像是猜到了努爾哈赤接下來的用意，從旁默不作聲多時的範文程見狀便是心中一驚，隨即下意識揮手阻攔"這些膽敢反抗我大金的官兵們死不足惜，但奴才鬥膽，請大汗對那些工匠網開一麵，饒其不死！"
    當真是糊塗，女真建奴本就因為"底蘊"不足，導致國內勇士的兵刃和甲胄隻能通過戰爭掠奪，如今好不容易在寬甸六堡等地俘獲了十餘名工匠，焉能讓其白白送死？
    "工匠？"
    聞聽此話，努爾哈赤陰冷的神情便是一怔，隨即便是下意識看向身旁的大貝勒代善，臉上的表情很是不善。
    假若不是範文程"慧眼識珠"，他們大金豈不是要白白失去十餘比那些漢人奴才重要數倍不止的漢人工匠？
    "父汗息怒，"在聽了範文程的請求之後，大貝勒代善心中也是咯噔一聲，隨即硬著頭皮開口辯解道"這些炮灰的身份都是莽古爾泰核實的，兒臣實在冤枉呐。"
    言罷，代善便將怨恨的目光投向不遠處看似毫不知情，實則隱隱有些心虛的莽古爾泰，心中怒不可遏。
    好一個"有勇無謀"的莽古爾泰，竟敢如此算計於他。
    "夠了，還嫌不夠丟人嘛，"眼瞅著代善和莽古爾泰之間便要爆發爭執，迅速意識到其來龍去脈的努爾哈赤便是冷哼一聲，強行中斷了這場衝突。
    "去，將那些工匠給本汗放了，好生伺候著。"抬手指向不遠處癱軟在地多時的幾名工匠，努爾哈赤便朝著身後的副將命令道。
    盡管他在前些年對漢人十分仇視，對於不肯臣服於自己的漢人們采取血腥鎮壓，但當這些對象變成掌握有一技之長的工匠時，他總是充滿了耐心。
    尤其是當他結識了範文程，切身體會到這些漢人們擁有何等令人自愧不如的智慧之後，更是在心中將這些"人才"的地位和重要性提高了不少。
    知人善用，這是每一位當權者所必須具備的才能。
    "去吧，讓這些漢人們為我大軍探路，讓他們自相殘殺吧！"
    不過盞茶的功夫，十餘名劫後餘生的漢人工匠便被核查完身份，並帶回到軍陣後方，努爾哈赤也重新將睥睨的目光對準了眼前的城池，目光中滿是寒冷。
    為了最大程度的動搖漢人的軍心，他在進攻"寬甸六堡"的時候可是專門下令，不準隨意濫殺這些來不及潰逃的漢人官兵。
    為此，他甚至刻意放跑了一群"漏網之魚"，讓些人跑回鳳凰城通風報信。
    現如今，該這些早就該慘死在他們大金勇士屠刀之下的"炮灰"們發揮作用了。
    "哈哈哈哈，大汗英明！"
    聽了努爾哈赤的命令之後，早已壓抑不住心中激動的女真將校們頓時哄笑不已，負責壓陣的建奴們也毫不猶豫的揮舞起手中長刀，將反抗最為劇烈的官兵們當場斬殺。
    頃刻間，濃鬱的血腥味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喊叫聲和怒吼聲也是愈發歇斯底裏。
    對此，努爾哈赤隻是微微眯起了眼睛，臉上露出了一抹陶醉的神情，為了這一刻，他已是足足等了兩年的時間。
    在過去的這段時間裏，他們大金已是著手將蠢蠢欲動的李氏朝鮮以及態度曖昧不定的蒙古諸部盡數征服，徹底解決了後顧之憂。
    現如今，該他們大金將昔日在沈陽城外遭受的"損失"，連本帶息的盡數收回來了！
    咚咚咚！
    戰鼓聲猛然奏響，雙手被束縛的官兵們盡管劇烈掙紮，但礙於死亡的恐懼，隻能踉踉蹌蹌的往不遠處城門緊閉的鳳凰城而去，臉上寫滿了絕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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