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頭升起，陽光正熾，曾經富饒開闊的鳳凰城外滿是血腥。
    或許是遲遲等不來援軍，原本狀若瘋癲，好似不知疲倦的朝著鳳凰城發起衝鋒的降軍們也逐漸變得猶豫不前，龜縮在由碎石夯土和同伴屍首臨時搭建的"掩體"之後，手忙腳亂的彎弓射箭，心中高昂的鬥誌在漸漸消散。
    盡管鳳凰城遠沒有連年修繕加固的沈陽城和遼陽城那般雄偉，但躲藏在城垛後的官兵們依舊享有絕對的"主場優勢"，輕而易舉的便推到了被匆忙架在城樓上的攻城雲梯。
    至於作為衝撞城門的"撞木"則是壓根就沒有發揮作用，還不待幾名氣喘籲籲的降軍抬著其靠近城門，便被迎頭而來的箭雨射成了刺蝟，倒在血泊之中。
    勝利的天平，正在逐漸向官兵傾斜。
    "大汗，今日目的已然達成，切勿戀戰。"不甘的挑了挑眉之後，被點到名字的範文程便將目光自遠處血肉橫飛的戰場移開，轉而澀然朝著身旁的努爾哈赤低語道。
    遼南地廣人稀，兼之為了"速戰速決"，汗國這一次並沒有像前兩年攻伐沈陽時那樣，提前在遼東各地搜羅流民，充當填充壕溝，探明城頭火炮落點的"炮灰"。
    而眼下正在戰場中進退兩難的"降軍們"雖然無法與汗國的八旗勇士相提並論，但重要性也遠非尋常百姓可以比擬，不能眼睜睜望著其慘死而無動於衷。
    聞聽此話，努爾哈赤波瀾不驚多時的臉頰上終是湧現了一抹憤恨，並點頭同意道"按照計劃，讓他們撤軍吧。"
    盡管心中早有預料，知曉今日難以一蹴而就的拿下被明國重兵把守的鳳凰城，但望著眼前空地上隨處可見的屍首，努爾哈赤仍是不免有些惱怒，瞳孔深處甚至還夾雜了一抹若有若無的不安。
    此情此景，倒是讓他不由自主回想起前兩年，他率領著國內勇士傾巢而出，大兵壓境沈陽城的經曆。
    當當當！
    就在努爾哈赤想入非非的時候，刺耳的鳴金聲突然響徹雲霄，使得戰場中迫於後方"督戰隊"壓力勉強維持鬥誌的降軍們如蒙大赦，毫不猶豫的舍棄了好不容易搭建的"掩體"，轉而朝著身後巍然不動的軍陣跑去。
    盡管軍心渙散，但這些"降軍"終究接受過正規的軍事訓練，知曉主動往大軍兩翼散去，而不是主動衝擊由建奴主力兩黃旗坐鎮的中軍。
    ...
    ...
    "將主，韃子撤了.."
    同樣彌漫著血腥味道的鳳凰城頭，一直在密切注視著城外建奴動向的劉肇基突然振臂高呼，朝著立於角樓附近的曹文詔呼喊道"大人，韃子撤了。"
    "那些數典忘祖的漢奸也撤了！"
    說完，這名身材魁梧的武將便是忍不住朝著城外吐了一口唾沫，毫不掩飾臉上的鄙夷之色及驚怒。
    該說不說，這些投降了女真韃子的"漢奸們"，戰力和膽識倒是要比"投降"之前強上不少，就連這撤退逃命，都能夠勉強維持著戰陣。
    假若當年他們在麵對建奴的時候便如此"悍不畏死"，或許如今這遼東的局勢也會截然不同。
    聞聽耳畔旁響起的歡呼聲，精神高度緊張，正不斷朝著身旁將校布置防守策略的曹文詔也忍不住朝著外間望去，正好瞧見了在空中獵獵作響，卻漸漸遠去的黑色大纛。
    "還真撤了。"見狀，曹文詔臉上頓時露出了一抹獰笑，並不自覺揮舞起手中的兵刃，與身旁的士卒們共同振臂高呼。
    但很快，曹文詔激動的神情便重新被之前的緊張所取代，轉而聲音急促的呼喊道"點狼煙，點狼煙，讓分散在各地的兄弟們和百姓們盡快找地方躲藏！"
    建奴出師不利，必然會將怨氣發泄在其餘零零散散分布在各地的士卒和百姓身上，畢竟這遼南不比重兵把守的遼東，就連桀驁不馴的女真建奴也不敢隨便"孤軍深入"，以免被四麵八方而來的"援軍"所包圍。
    "遵令！"
    見曹文詔將話說的嚴重，其餘的將校們也紛紛收起了臉上的興奮，轉而井然有序的點燃狼煙，借此向分散在各地的駐軍和關隘要塞傳遞軍情。
    "今日建奴主力尚未上陣，眾將士不可掉以輕心。"盡管知曉在場的士卒們皆為遼東經略熊廷弼自各地篩選而來的"精銳"，但曹文詔仍是不放心的叮囑了一句。
    俗話說驕兵必勝，倘若城中的將士們因為剛剛的戰事而沾沾自喜，必會影響到未來與女真建奴作戰的心態。
    "還請參將大人放心！"
    彼此交換了一個眼神過後，早已聚集到曹文詔身旁的武將們便是異口同聲的回應道，神情很是堅決。
    雖說建奴性情冷血暴戾，與那些茹毛飲血的"山林野獸"沒有什麽區別，但誰也不敢小覷其戰力。
    畢竟朝廷在這些女真建奴的手上，已是吃過太多虧了。
    ...
    ...
    鳳凰城外，緩緩向後撤退的女真軍陣中，範文程望著漸行漸遠的城池，終是麵露之色，城中的官兵們居然沒有"趁虛而入"，主動出城追擊？
    "待會回營之後，即刻讓軍中的兒郎們四散而出，將周邊五十裏的村寨和軍堡都給本汗夷為平地。"相比較臉色陰晴不定的範文程，努爾哈赤的神情倒是顯得淡然許多，但其充斥著殺意的聲音卻讓人不寒而栗。
    今日之戰果雖是在他的預料之中，但他心中仍是有無窮的戾氣難以發泄。
    聞聽此話，一名鑲黃旗將校趕忙躬身應是，並快速的打馬揚鞭，領著身後的親兵揚長而去。
    像是想到了什麽，努爾哈赤突然勒緊手中韁繩，扭頭看向身後已是有些模糊的城池，臉上滿是冰冷的笑意。
    "哼，本汗倒是要瞧瞧，孤立無援的情況下，爾等還能撐多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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