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康四十八年穀雨，甘寧衛的沙丘在烈日下泛著刺目白光。西域商隊首領霍集斯的駱駝隊停在總社門前，二十峰駱駝的駝峰都已癟塌，鞍袋裏露出的菌棒如同枯骨，菌蓋蜷縮成暗褐色的紙殼，根部附著的鹽霜在風中簌簌掉落。
    "林盟主，" 霍集斯扯下浸透鹽晶的氈帽，額頭的汗漬在皮膚上劃出白色裂痕，"我們在玉門關外試種貴社的菌種，可澆下去的水比眼淚還鹹，長出來的菌菇比石頭還硬。" 他捧起一捧土，鹽堿顆粒在掌心折射出細碎的光，"商隊說，這是土地中了 " 白堿之毒 "。"
    王遠的顯微鏡玻片上，鹽堿結晶如同無數把三棱刀，深深紮進菌絲體。"鈉離子濃度超標四倍，" 他用銀針挑起結晶，晶體在燭光下泛著青灰色，"《天工開物》隻說 " 解鹽必引淡水 "，卻沒說如何讓菌絲在鹽堿地紮根。"
    林羽蹲下身，指尖劃過枯死菌根，忽然想起在太學講學時提到的美國大平原鹽堿地治理案例："石膏能置換土壤中的鈉離子，" 他敲了敲石桌上的石膏標本，"就像用蟬蛻粉分解孢子膜，都是以土治土。"
    試驗田選在總社西北角的廢棄鹽池。小虎改裝的唧筒換上了牛皮活塞，活塞邊緣浸過胡楊樹脂，能抵禦鹽堿腐蝕。"地下水在三丈深的砂礫層，" 他轉動唧筒把手，混著細沙的淡水終於湧出，"按《禹貢》" 夾石導水 " 法，挖了三條反滲渠。"
    王遠戴著用蟬蛻粉浸過的紗罩，將石膏粉按三比一的比例拌入鹽堿土："第一遍破板結，" 他用木耙劃開泛著鹽霜的地表，石膏粉如白雪覆蓋焦土，"第二遍促置換，鈣鈉離子在水下跳交換舞。" 三天後，當 ph 試紙紫草汁浸泡的麻纖維）顯示土壤酸堿度降到 7.8 時，虎娃埋下了胡楊菇的原種。
    "看！" 霍集斯突然指著菌床，剛冒出的菌絲如同金色絲線，在石膏粉中蜿蜒穿行，"這菌根竟能分泌黏液！" 林羽用顯微鏡觀察，雜交菌絲的細胞壁上布滿瘤狀突起，正是胡楊根部真菌特有的 "排鹽腺體"。
    西域商團離開時，虎娃在駱駝鞍袋的夾層裏發現了異常 —— 一塊繡著雙駝紋的白氈，氈毛間夾著幾星可疑的紫色。"是木露珍變種孢子！" 王遠的檢測鏡剛湊近，鏡片上的蟬蛻粉塗層立即發出熒光，"他們想借改良後的鹽田，讓孢子在高鈉環境中爆發。"
    密信殘頁上的井字紋證實了猜想："待其石膏入土，投紫粉於灌溉渠，必成寸草不生之地。" 但慎思堂不知道，石膏中的鈣離子恰好能封鎖孢子的鈉離子通道。當虎娃將染粉的白氈浸入石膏水溶液，紫色顆粒竟漸漸膨脹，成為胡楊菇菌絲的養分。
    三個月後，首批耐堿菌菇成熟。菌蓋表麵凝結著層薄如蟬翼的鹽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如同給菌菇披上了鎧甲。"這是菌絲排鹽時形成的天然保護膜，" 林羽用竹刀輕敲菌蓋，鹽晶發出清脆的響聲，"既能防曬，又能防蟲。"
    霍集斯嚐了口新燉的菌湯，鹹香中帶著胡楊木的清甜："比我們用雪水養的菌子還鮮！" 他忽然指著菌柄上的環狀紋路，"這些圈紋，和胡楊樹幹的年輪一模一樣。"
    慎思堂的密探躲在烽火台後，看著菌農們收割胡楊菇，咬牙將最後一包孢子倒入灌溉渠。但紫色粉末剛接觸石膏水，就像雪花落入熱鐵，發出 "滋滋" 的聲響，漸漸沉底結成絮狀沉澱物。
    "他們不懂，" 王遠擦著顯微鏡，鏡片上粘著的孢子殘骸已扭曲變形，"當鈣鈉比達到黃金比例，孢子的基因鏈會自動斷裂。" 他指向培養皿，死亡的孢子周圍環繞著一圈石膏微晶體，如同給它們戴上了致命的枷鎖。
    冬至那日，甘寧衛送來的加急信上，蓋著鹽晶製成的印章："胡楊菇畝產十石，鹽堿地變金土地。" 信末附了幅畫，畫中菌農們用唧筒抽取地下水，水渠旁的石碑上刻著 "石膏治堿，菌根固土"，旁邊還有用朱砂描紅的 ph 值刻度 —— 那是西北耕者給土地寫下的，新的生存方程式。
    林羽摸著信紙上的鹽漬，忽然想起在總社密室看到的未來文獻："21 世紀的新疆鹽堿地改良，竟與胡楊菇培育法殊途同歸。" 他望向窗外，虎娃正在給新一批菌種包上石膏粉，這些帶著西北陽光與鹽晶的生命，即將隨著商隊，在更幹旱的土地上，續寫耕者與鹽堿地的和解傳奇。
    伏筆收束：西域商團的駝鈴聲消失在沙丘後，王遠在化驗白駝氈時，發現紫色孢子的基因鏈末端多了段抗石膏序列 —— 這意味著慎思堂正在嚐試基因改造。而在總社的菌種庫裏，林羽早已準備好應對之策：經過蟬蛻粉與石膏雙重馴化的 "滅鹽菌絲"，它們的存在，將讓所有企圖染指西北土地的陰謀，最終都成為這片鹽堿地上，最肥沃的，養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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