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前一日，牛角村的凍土發出悶響，仿佛大地在腹中孕育新生命。林羽蹲在冰火潭邊的「寒溫土」旁，眼見凍土層如蛛網般裂開，褐黃色的菌蓋頂開碎冰，鱗片上凝著的冰晶在陽光下折射出七彩光暈，恰似龍鱗覆雪，又似古玉生霜。
    「零下二十度，菌蓋竟能泛紅。」林羽輕觸菌蓋，表麵的冰鱗涼如寒玉，下卻透著一絲暖意，正如祖父筆記中的「外寒內熱」之象。菌蓋邊緣的冰珠滾落在腐葉土上，竟融出細小的暖坑，周圍的冰核菌絲遇之如遇天敵，蜷縮成針尖大小的黑點。
    虎娃趴在石後驚呼：「爹，菌柄上的環紋會變！」隻見菌柄的寒熱環紋隨日光移動而變換色澤 —— 朝陽初升時，赤色環紋轉亮，白色環紋隱入菌肉；夕陽西下時，白紋如霜覆蓋，紅紋則化作內裏的脈絡。林羽取出祖父遺留的「菌候晷」，晷針投影在環紋間，竟與《神農菌經》殘頁的「十二時辰溫候圖」分毫不差。
    三日後，冰火菇已長至尺許，菌蓋如傘撐開，褐黃底色上的冰鱗排列成太極圖案，中心處泛著琥珀色的「菌眼」，細看竟是冰核菌絲與火鱗菌核的交纏殘跡。林羽以馴鹿筋繩小心翼翼地將首株菌種移入特製的「寒溫桶」—— 桶身用火山岩與北極冰芯夾層製成，外刻北鬥七星紋，內鋪馴鹿皮與火山灰，正是秘窖中記載的「菌種遷徙之法」。
    「該錄口訣了。」林羽取出珍藏的樺樹皮卷，那是用東北紅鬆的內皮製成，經菌液浸泡後堅韌如革。他以狼毫蘸取鬆煙混著菌血製成的「赤金墨」，在樹皮上工工整整地寫下：「寒存冰鱗，溫藏火脈，三候成菌，五時調氣，陰盛則暖其內，陽亢則涼其表，循環往複，生生不息。」每寫一字，便有細小的菌絲附著在字跡上，待全文落成，樺樹皮竟隱隱透出寒熱交替的氣息。
    「這口訣要藏在凍土窖第三層。」林羽將樹皮卷塞進猛獁象牙盒，盒底墊著祖父當年未完成的冰火菇繪圖，「當年祖父隻差一步，如今總算成了。」虎娃似懂非懂，卻見父親眼中有光，那是連日來的疲憊與欣喜在眼中交織。
    消息傳遍全村那日，凍土窖前人聲鼎沸。張叔摸著火冰菇的冰鱗直搖頭：「怪哉，這菌在冰裏烤火似的，零下二十度還冒熱氣！」林羽微微一笑，取來獸骨秤，稱出三錢冰鱗磨成粉，撒在受冰核菌侵蝕的鬆木菌袋上 —— 藍黑菌絲遇粉即縮，鬆木菌竟重新抽出新芽，菌蓋雖小，卻帶著冰火菇特有的褐黃底色。
    是夜，林羽獨自坐在窖頂，望著漫天星鬥。冰火菇的菌眼在月光下泛著微光，與北鬥七星遙遙相應。他摸出懷中的樺樹皮卷，指尖劃過「溫候口訣」，忽然想起祖父曾說：「寒地農人，要做天地的中間人。」如今看來，這冰火菇便是人與天地共生的信物 —— 既承冰核菌的寒毒，又載火鱗菌核的溫熱，在極寒之地開出溫候相濟的花。
    遠處傳來馴鹿群的嘶鳴，它們踏碎薄冰的聲響，竟與冰火菇菌絲生長的節奏相合。林羽將樺樹皮卷鎖入秘窖，轉身時瞥見窖壁上祖父的馴鹿圖騰 —— 鹿角分岔處，正結著細小的冰火菇鱗芽。他忽然明白，所謂「溫候口訣」，從來不是秘而不宣的咒語，而是寒地農人千年來與冰雪對話的密碼，如今借由冰火菇的破土，終於續寫新的篇章。
    雪粒子落在菌蓋上，冰鱗輕輕顫動，將雪粒化作晶瑩的露珠。林羽裹緊狐皮襖，聽見凍土下傳來細微的「劈啪」聲 —— 那是冰火菇的菌絲在蔓延，在零下二十度的深夜，在凍土與火山灰的夾層裏，書寫著寒地農耕的新傳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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