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7章 嶺南菌瘟

字數:2087   加入書籤

A+A-


    穀雨未至,嶺南的濕熱已蒸得人衣襟黏膩。惠州城外的荔枝林卻泛著反常的焦褐色,碗口粗的荔枝樹成片倒伏,枝頭未熟的青果垂落如淚。陳阿公蹲在苗圃裏,布滿老繭的手掌撫過枯死的荔枝苗,樹皮輕輕一剝便整塊脫落,露出底下如墨染珊瑚般的根係 —— 黑腐菌正順著木質部蔓延,滲出的汁液稠如瀝青,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詭異的符紋,散發著類似燒焦羽毛的臭味。
    「阿爹,又有三棵老荔樹撐不住了。」阿貴扛著鐵鍬走來,靴底碾過滿地落葉,驚起數隻翅膀沾著黑腐菌的蝴蝶。他扒開樹根周圍的紅膠土,盤結的菌絲如蛛網般纏緊須根,土中埋著的菌圃木牌已被腐蝕大半,「州府的黃榜都貼到城隍廟了,說咱們這兒遭了『地火煞』,連波斯商隊的駱駝隊都繞著走。」
    遠處傳來樹木倒伏的巨響,如雷神擊鼓。陳阿公望著濃煙騰起的方向,見赤紅的木棉花被震落枝頭,隨黑腐菌液漂流,竟像血珠墜入墨池。竹簍裏堆著的病樹根滲出汁液,在石板上匯聚成河,倒映著灰蒙蒙的天 —— 這是嶺南從未見過的災象,連最年長的菌師都束手無策。
    第七日晌午,官道上的駝鈴聲打破死寂。十二架騾車碾過青石板,車轅掛著塞北馴鹿皮製成的風鈴,鬆脂香混著皮革味隨風飄散。為首的林羽掀開氈簾,懷中的檀木匣用馴鹿筋捆紮,縫隙間透出幽藍熒光。他踩著濕熱的土地,靴底的塞北凍土碎塊與嶺南紅膠土碰撞,竟騰起淡淡白霧。
    「黑腐菌的氣性,在《南方草木狀》裏早有端倪。」林羽蹲在病樹下,指尖蘸取樹根汁液,舌尖嚐到濃重的土腥中帶著腐臭,「畏鹹喜濕,正合塞北火鱗菌核的特性。」他解開檀木匣,內裏三層鹿皮裹著冰火菇母核,菌蓋邊緣的冰晶在濕熱中化作水珠,沿著匣壁匯入底部的火山灰 —— 這是他依照塞北凍土窖原理設計的「寒溫緩衝層」,確保母核在嶺南保持活性。
    火鱗菌核取出時,核體表麵的熔紋如岩漿流動,在陽光下泛著赤金光澤。林羽用鹿骨刀刮下核粉:「雷州海鹽須得在赤焰中炒三個時辰,待鹽粒爆響如爆竹,再混此粉。」他望向遠處的鹽田,白花花的鹽堆與核粉相映,恰似寒溫二氣在嶺南的初次相遇。
    治菌坊內,阿貴握著棗木杵研磨海鹽,粗鹽粒在陶缽中與火鱗菌核碎末碰撞,漸漸變成金紅色粉末,熱氣蒸騰時發出「劈啪」輕響 —— 這是鹽粒吸收核體熱力的征兆。林羽親自掌勺,在鐵鍋中熬製龍眼蜜:「嶺南龍眼蜜性溫,能引藥入根。」待蜜液泛起琥珀色光澤,他撒入鹽核粉,用竹片攪拌成泥狀,膏體遇熱不化,觸之卻有溫熱感,正是「以熱攻濕」的妙品。
    塗膏工序如行醫問診。荔農們先以艾草水蒸煮樹根,青灰色的霧氣中,腐皮漸漸軟化。阿貴手持魚骨刀,刀刃磨得薄如蟬翼,輕輕刮去腐皮,露出底下暗紅的健康組織,宛如給荔枝樹清創。林羽手持羊毫筆,筆尖蘸著膏劑,在樹根主脈畫三道火鱗紋,支脈各畫一道 —— 此乃依照《南方草木狀》中的「荔枝脈絡圖」,每道紋路都對應著樹根的輸導組織。
    「主脈通根髓,支脈達須根,膏劑順紋而入,腐氣自散。」林羽講解時,筆尖在根脈間遊走,膏劑遇樹皮竟自動滲入,留下淡金紋路。待膏體半幹,匠人用煮沸的海藤膠裹纏樹幹,膠液中早摻入白僵菌芽胞,遇水即形成彈性防護層,陽光折射下,樹皮竟泛著珍珠母貝的光澤,恰似給荔枝樹披上鎧甲。
    陳阿公摸著樹幹上的膠層,觸感如牛皮般堅韌,卻帶著海藤特有的清涼:「當年出海打漁,用這膠補船縫,沒想如今用來補樹根。」他望向苗圃裏的病樹,發現塗過膏劑的樹根周圍,黑腐菌液正悄然凝固,如同被抽去筋骨的蛇,漸漸蜷縮成塊。
    第七日清晨,第一縷陽光照進荔枝林,塗過鹽菌膏的荔枝樹竟抽出新芽。陳阿公發現,新葉背麵凝結著細小的鹽晶,在陽光下如撒了層碎鑽,正是海鹽隨樹液蒸騰,將腐氣從葉片排出的「拔毒現象」。而樹根周圍的紅膠土,不知何時泛起淡淡金鏽色 —— 那是火鱗菌核粉與海鹽共同作用,在土中織就的滅菌網。
    此時的治菌坊裏,林羽正對著《南方草木狀》增補注腳,狼毫在竹簡上落下:「嶺南腐根之症,非猛藥可治。鹽為引,核為刃,蜜為媒,三者相濟,方得拔腐生肌之效。」窗外,阿貴正帶領荔農開挖荔枝菌池。
    喜歡農門崛起:羽落田豐請大家收藏:()農門崛起:羽落田豐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