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王府的地牢建在地下三層，沿著青石台階盤旋而下，牆壁上的火把將人影拉得扭曲變形。
    蘇煙跟在慕容辰身後，鼻尖縈繞著潮濕的黴味與鐵鏽氣息，耳邊隱約傳來水滴落在石麵上的聲響。
    “怕嗎？”慕容辰突然駐足，黑色錦袍在火光中泛著暗紋。
    蘇煙撫了撫鬢角，指尖擦過那支白玉簪：“怕的話，王爺會送我回去？”
    慕容辰眼底閃過一絲幾不可察的笑意，抬手推開沉重的鐵門。陰冷的風撲麵而來，帶著血腥味的鐵鏈聲嘩啦作響。
    黑衣人被鎖在刑架上，臉上的人皮麵具已被揭去，露出張布滿刀疤的臉。
    “王妃打算如何審？”長風遞上燒紅的烙鐵。
    蘇煙搖頭，從袖中取出個錦囊：“勞煩準備清水、幹淨布巾，再找把舒適的椅子。”她轉向慕容辰時眨了眨眼，“王爺可真的信我？”
    慕容辰揮手示意侍衛退到牆邊，自己斜倚在石柱旁，月光石的光芒將他輪廓鍍上一層冷色。
    蘇煙將椅子擺在距犯人五步遠的位置，從錦囊倒出幾枚蜜餞放在小碟裏。當長風端著銅盆進來時，她正用帕子沾水擦拭犯人臉上的血汙。
    “混賬”黑衣人猛地掙動鎖鏈，“要殺要剮悉聽尊便”
    “噓——”蘇煙將蜜餞推近些，“你牙關咬得太緊，顴骨都在抖。”
    她聲音輕柔得像在哄孩子，“先吃點甜的，血糖低會影響判斷力。”
    地牢裏響起倒抽冷氣的聲音，長風瞪大眼睛看向自家王爺，卻見慕容辰指尖正無意識摩挲著玉佩，目光牢牢鎖在那抹窈窕身影上。
    “妖女，休想套話！”黑衣人啐出口血沫。
    蘇煙不急不惱，掏出手鏡照向他：“看看你現在的樣子。”
    鏡麵反射的火光裏，那張扭曲的臉突然僵住。“眼白泛黃說明肝氣鬱結，唇角開裂是心火旺盛。”她歎息著搖頭，“替太子賣命，連安家費都要克扣三成吧？”
    鐵鏈嘩地繃直。慕容辰身形微動，卻見蘇煙背在身後的手輕輕擺了擺。
    “你...胡說什麽”黑衣人聲音明顯發虛。
    “太子府的標記雖能洗掉，但衣領內側的雲紋繡線是禦賜的。”蘇煙用銀簪挑起塊碎布，“更別說...”她突然湊近犯人耳邊低語幾句。
    黑衣人瞬間麵如土色：“你怎麽知道暗號？”
    地牢驟然死寂，慕容辰站直身體，陰影中眸光如淬寒冰。蘇煙卻不急著追問，反而哼起古怪的小調，手指在膝頭打著節拍。那旋律時快時慢，漸漸與滴水聲重合。
    半盞茶後，黑衣人開始無意識跟著節奏點頭。
    “現在說說，”蘇煙聲音突然壓低，“太子為何選今日動手？”
    “因為...王爺今日沒帶侍衛...”犯人眼神開始渙散。
    慕容辰瞳孔驟縮，原來太子竟然也在監視他。
    蘇煙繼續引導：“你們原本的目標是誰？”
    “王爺...但看到王妃在車上...”黑衣人突然劇烈掙紮，“不，我不能說！”
    “放鬆。”蘇煙將蜜餞塞進他嘴裏，“想想你老家後山的棗樹，這個季節該結果了吧？”
    奇跡般地，犯人肌肉漸漸鬆弛。慕容辰看著蘇煙側臉被火光照亮的絨毛，喉結微動。她用的分明是攝魂術，卻又摻雜著聞所未聞的手段。
    “太子要王妃死，因為...”黑衣人突然口吐白沫，脖頸青筋暴起。
    蘇煙猛地扯開他衣領，銀光閃過，三枚浸毒的牛毛細針從暗袋裏跌落。“果然留了後手。”她快速封住犯人幾處大穴，轉頭對長風道：“準備綠豆甘草湯。”
    當犯人呼吸平穩後，蘇煙擦著額角細汗起身，卻撞進雙幽深的眼眸。
    慕容辰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骨節分明的手遞來一方錦帕。
    “王妃還有多少驚喜是本王不知道的？”他聲音裏帶著砂礫般的質感。
    蘇煙仰頭看他，忽然踮腳湊近他耳畔：“王爺想學的話...”溫熱的呼吸拂過他耳垂，“得給學費。”
    長風劇烈咳嗽起來。慕容辰眸色轉暗，突然攬住她腰肢轉向犯人：“繼續。”
    最終審訊持續到三更天。當黑衣人交代出太子在城西私宅藏匿的軍械時，蘇煙正用炭筆在宣紙上畫著關係圖。慕容辰望著那些古怪的符號和連線，突然伸手按住她手腕。
    “這些符號...”
    “哦，這叫思維導圖。”蘇煙筆尖在某處畫了個圈，“太子與北疆使者在這裏密會過三次，時間都在...”她突然噤聲，因為慕容辰的拇指正摩挲她腕間跳動的血脈。
    長風識趣地帶人退出去，鐵門關閉的悶響在地牢回蕩。火把劈啪爆出個火星，慕容辰的影子完全籠罩住她。
    “今日遇刺時，”他聲音低得危險，“王妃為何先觀察刺客招式？”
    蘇煙心頭一跳。她確實注意到那些北疆特有的彎刀技法，但...
    地牢空氣驟然凝滯。蘇煙正想說上幾句，卻聽他忽然道：“罷了。”慕容辰轉身時袍角掃過她繡鞋，“明日教你易容術。”
    蘇煙怔在原地。他這是不相信她，為何...
    “對了。”慕容辰在門口駐足，側臉在火光中半明半暗，“三日後繁樓，本王補你一頓火鍋。”頓了頓，“就我們兩個”
    蘇煙緊跟在慕容辰身後，終於忍不住開口：“慕容辰，你不信我？”
    慕容辰腳步一頓，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投下淡淡陰影。他轉身凝視著蘇煙，聲音低沉：“我信你，隻是...”修長的手指輕輕拂過蘇煙散落的頭發，“你始終對我有所保留。”
    蘇煙垂下眼簾，長睫在眼下投下一片陰影。輕聲道：“有些事...我還需要確認。”抬起眼時，眸中閃過一絲複雜神色，“等我查清那刺客招式的來曆，定會告訴你緣由。”
    慕容辰深深看了她一眼：“好。”他唇角微揚，“但願...這個答案不會讓我等太久。”
    蘇煙望著他深邃的眉眼，心中某處微微一動。
    “不會太久的。”她輕聲承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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