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9章 長恨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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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承乾一言不發,雙臂向後一托,穩穩地將弟弟背了起來。
他站起身,身形沒有絲毫晃動,調整了一下姿勢,便邁開步子,繼續跟上父親的腳步。
李治莫名感到心安。
可這份心安,很快就被另一種情緒灼燒——羞恥。
他不是三四歲的孩童了。
父皇那句“朕的兒子,不能是廢物”,像一根針,紮在他心上。
大哥的呼吸也有些重了,背著自己,他的腳步肯定更加沉重。自己怎能心安理得?
又走了幾十級台階,李治輕輕拍了拍李承乾的肩膀,聲音不大,卻很清晰。
“大哥,放我下來吧,我……我自己能走。”
李承乾腳步一頓,側過頭,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確認他是休息好了,才緩緩彎腰,將李治放回了地麵。
“嗯。”
他隻應了一聲,便又恢複了那副沉默寡言的模樣,與李治並肩而行。
李治重新踏上石階,雙腿依舊酸軟,但心裏卻仿佛被注入了一股滾燙的熱流。
他要自己走下去。
一行人就以這樣一種奇特的組合,繼續著下山的旅程。
李世民抱著小城陽走在最前,陳晨抱著小兕子緊隨其後,李承乾和李治兄弟倆並排走著。
而隊伍的最後,則吊著一個麵如死灰、步履蹣跚、幾乎是靠著欄杆在往下挪的魏王李泰。
終於,當前方豁然開朗,平坦的青石板地麵出現在視野中,到了。
“阿娘!”
“阿姊!”
剛剛還在陳晨和李世民懷裏蔫頭耷腦的兩個小丫頭,一沾到平地,仿佛瞬間充滿了電。
她們掙脫大人的懷抱,像兩隻歸巢的乳燕,邁開小短腿,朝著不遠處正起身相迎的長孫皇後和長樂公主飛奔而去。
“慢點跑,當心摔著!”
長孫皇後臉上帶著慈愛的笑意,快步迎上前,一手一個將兩個寶貝女兒摟進懷裏,又是心疼又是好笑。
李承乾和李治也加快了腳步,上前躬身行禮。
唯有李泰。
他用盡了身體裏最後一絲力氣,腳下一軟,竟是順著最後幾級台階滑了下去。
最後整個人癱坐在地。
他大口大口地喘著粗氣,汗水糊住了眼睛,連抬起頭的力氣都沒有了。
他隻能用一雙寫滿了“救駕”的眼睛,絕望地望向已經走到平台邊的李承乾。
大哥……親哥……拉兄弟一把……再不拉,我就要交代在這了……
李承乾注意到了他這邊的慘狀,無奈地搖了搖頭,隻得返身走了回來。
看看李泰這壯碩的體型,背是肯定背不動的。
他伸出手,將李泰的一條胳膊架在自己的肩膀上,沉聲喝道:“起來!”
一股大力傳來,李泰借著這股力,總算從地上被拽了起來。
“謝……謝大哥……”
兄弟二人就以這樣一種互相攙扶的姿態,一步一挪,艱難地朝著家人所在的方向走去。
長孫皇後見到李泰這副幾乎要虛脫的窘態,又好氣又好笑,嗔怪道:“青雀,瞧你這模樣,日後回宮,騎射功課可不能再偷懶了。”
李泰聞言,一張臉頓時垮得比苦瓜還難看。
“四哥莫急,快過來歇歇。”
長樂公主倒是心疼這個哥哥,連忙遞上一方幹淨的手帕,又親自倒了杯水遞到他嘴邊。
李泰喝了水,心裏總算活過來了些。
一家人休整片刻,夕陽已然西下,天邊被染上了絢麗的晚霞。
陳晨看了看天色,又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笑著提議道:“伯父,伯母,咱們先去附近吃個飯。”
“正好,等吃完飯,這驪山晚上有場聞名於世的演出,叫《長恨歌》。”
“講的正是那位唐玄宗皇帝的故事,要不要去看看?”
《長恨歌》?唐玄宗?
李世民的眉頭不易察覺地擰了一下。
又是這個家夥!怎麽這千年後,到處都是他的故事?
那個隻知與貴妃廝混,最後把大好江山搞得一團糟的皇帝,有什麽值得這般傳頌的?
朕的貞觀之治,文治武功,哪一樣不比他強?
怎麽就沒見人給朕也編排一出戲?
心裏雖不爽,但李世民麵上卻未顯露分毫,隻是淡淡地點了點頭。
吃完飯,眾人回到華清宮景區,在陳晨的帶領下,掃了手機上的二維碼便直接入場。
陳晨直接給大家訂了貴賓a區的票,位置極好。
一入座,整個舞台盡收眼裏。
李世民環視四周,看著那些攢動的人頭和巨大的燈光架子,心中百感交集。
這陣仗,比之前在夜市看到的還要誇張太多太多。
他倒要看看,那個叫李隆基的小子,究竟能被後人演繹出什麽花來!
觀眾席上的喧鬧聲漸漸平息,所有人都屏息以待。
忽然,周圍所有的燈光盡數熄滅,世界陷入了一片純粹的黑暗。
緊接著,一束柔和的月白光芒從天而降,精準地投射在前方那片寬闊的水麵上。
悠揚的樂聲隨之響起,空靈而縹緲,仿佛自九天而來。
水麵之上,一座白玉拱橋緩緩升起,霧氣繚繞間,一名身著華服的“帝王”與一群宮女漫步而出。
“哇……”
小兕子和小城陽同時發出了小聲的驚歎,眼睛瞪得圓溜溜的,一眨不眨地盯著那如夢似幻的場景。
李世民身體坐得筆直,雙手按在膝上。
他沒有出聲,但微微前傾的身體,已經顯露了他內心的不平靜。
這等出場方式,聞所未聞。
就在他以為這便是全部的巧思時,更驚人的一幕發生了。
隨著劇情的展開,那座作為背景的、漆黑的驪山山體,竟猛地亮了起來!
無數道光束在山壁上交織、變幻,勾勒出一座金碧輝煌、氣勢磅礴的宮殿輪廓!
飛簷鬥拱,雕梁畫棟,清晰得仿佛實體。
山,竟成了舞台的一部分!
“天……天爺!”
李泰嘴巴張得能塞下一個雞蛋,他下意識地揉了揉眼睛,以為自己是累出了幻覺。
可那山壁上的巍峨宮殿,依舊真實地矗立在那裏,向所有人展示著何為盛世華景。
李世民的心髒重重地跳了一下。
將整座山當做畫卷,以光為筆墨,在上麵肆意描繪出一座隻存在於想象中的宮城。
這是何等的手筆?何等的氣魄?
而這手筆,這氣魄,竟隻是為了演繹他那個不成器的後輩,李隆基的風流韻事?
舞台上,劇情正在上演。
“楊家有女初長成,養在深閨人未識。”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