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龍困淺灘遭蝦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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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仙秦古都長安所在的“京畿直隸州”外圍,便是拱衛帝都的第一道屏障——秦嶺州。此地山勢險峻,靈氣充沛,宗門林立,商旅繁盛。州府秦嶺市,更是扼守進出京畿的咽喉要道,繁華程度僅次於長安天工陸,堪稱帝國腹心的璀璨明珠。
    然而,此刻行走在秦嶺市熙攘街道上的一個“青年修士”,卻與這份繁華格格不入。他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藏青色道袍,腳踏尋常的麻耳草鞋,腰間掛著一個灰撲撲的儲物袋。麵容普通,丟進人堆裏便再也找不出來,唯有一雙眼睛,深邃得如同古井寒潭,偶爾掠過一絲與“金丹初期”修為絕不相稱的、洞穿世情的漠然。
    這正是自封修為,微服私訪的仙秦之主——尤映涵準聖巔峰)。
    女媧聖言如驚雷,劈碎了他以力證道的迷夢,也讓他第一次真正“看見”了那被自己視作資糧和磚石的億兆黎民。他需要重新認識“人道”,感悟那所謂的“文明薪火”。還有什麽比放下九五之尊的冠冕,以最底層修士的身份,融入這滾滾紅塵更能體悟的呢?
    於是,他來了。帶著破碎的道心、強行壓製的修為,以及對“人道”那模糊而陌生的敬畏感,像一個真正的落魄散修,踏入了秦嶺市喧囂的市井。
    然而,這位意圖體悟“微末眾生”的至尊,很快便遭遇了“微末眾生”給予他的第一份“厚禮”。
    秦嶺市高大的城門樓,銘刻著繁複的防禦符文,散發著厚重的王朝氣運。尤映涵隨著人流走向側門主門需查驗官身或宗門令牌),心中古井無波,甚至帶著一絲新奇的審視——這是他千萬年來,第一次以“凡人”的姿態排隊入城。
    輪到尤映涵時,守門的兵卒是個滿臉橫肉、眼神精明的壯漢築基中期)。他斜眼瞥了一下尤映涵樸素的打扮和腰間的低階儲物袋,懶洋洋地伸出蒲扇般的大手:
    “入城費,下品靈石十塊。或者帝國金券一百兩。”
    尤映涵眉頭微不可察地一皺。帝國律令,修士入城費為下品靈石一塊或金券十兩。此人竟敢公然十倍勒索?他沉默地取出十塊下品靈石遞過去。
    兵卒接過靈石,掂量了一下,臉上橫肉擠出一絲貪婪的笑容:“慢著!看你麵生,是第一次來秦嶺吧?最近城裏不太平,妖魔作祟,宵小橫行!需得有本地‘引路人’擔保,方保安全!俺們兄弟幾個辛苦,這‘擔保引路費’嘛…再加十塊靈石!”
    赤裸裸的二次勒索!周圍排隊的修士有的麵露怒色,卻敢怒不敢言;有的則麻木地掏出更多靈石,顯然習以為常。
    尤映涵眼中寒芒一閃而逝。他想起女媧那句“百姓為初狗”,強行壓下碾死這隻螻蟻的衝動。他再次沉默地遞出十塊靈石。
    兵卒滿意地收下,隨手丟給他一塊粗糙的木牌,上麵歪歪扭扭刻著個“保”字:“拿著!在城裏遇到盤查,亮出此牌,說是‘熊爺’罩著的,保你無事!” 語氣充滿了施舍般的優越感。
    尤映涵捏著那劣質的木牌,指節微微發白。這就是他治下的“人道”?一個守門小卒,便可視律法如無物,肆意敲詐?
    入得城來,尤映涵按捺住神識探查的本能,像個真正的散修,在坊市間隨意遊逛。秦嶺市的坊市熱鬧非凡,各種靈材、丹藥、符籙琳琅滿目。他停在一個售賣低階靈草“清心草”的攤位前,想買幾株,體驗一下討價還價。
    攤主是個煉氣後期的幹瘦老頭,見有客,立刻堆起笑容:“道友,上好的清心草,一塊下品靈石一捆,童叟無欺!”
    尤映涵正要開口,旁邊突然擠過來兩個穿著統一黑色勁裝、胸口繡著猙獰狼頭的修士皆是築基初期)。為首一個滿臉痞氣,一腳踩在攤位的邊角上,斜睨著老頭:“老張頭,這個月的‘平安費’該交了吧?一百靈石,麻利點!”
    老頭臉色瞬間煞白,身體抖如篩糠:“狼…狼哥…這…這個月生意實在不好,能不能寬限幾天…”
    “寬限?” 痞氣修士一把抓起攤位上幾捆品相最好的清心草,塞進自己儲物袋,“就拿這些抵利息了!三天之內,湊不齊一百靈石,你這攤子就別擺了!”
    老頭癱坐在地,欲哭無淚。
    痞氣修士這才注意到旁邊的尤映涵,上下打量一番,見他衣著普通,修為“金丹初期”偽裝),眼中閃過一絲忌憚,但更多的是貪婪。他嘿嘿一笑,湊近一步:“這位道友麵生啊?第一次來咱‘黑狼幫’的地盤?看道友也是明白人,這秦嶺市魚龍混雜,沒個照應可不行。這樣,交個朋友,五十靈石,‘黑狼幫’保你在這條街平安無事,買賣順暢!如何?” 說著,還亮了亮腰間懸掛的、刻著狼頭的黑色令牌。
    尤映涵看著眼前這一幕,聽著這熟悉的敲詐腔調,心中的荒謬感和冰冷怒意幾乎要衝破壓製!光天化日,帝京之側,一個小小的黑幫,竟敢如此肆無忌憚?他治下的官員呢?律法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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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強忍著將眼前幾人連同這“黑狼幫”從世上抹去的衝動,麵無表情地取出五十塊下品靈石,丟了過去。他倒要看看,這“人道”的黑暗,究竟有多深!
    痞氣修士接過靈石,掂了掂,滿意地拍拍尤映涵肩膀尤映涵身體微僵):“道友爽快!以後有事,報我‘獨眼狼’的名號!” 說完,揚長而去。
    尤映涵看著癱坐在地、絕望的老者,默默丟下幾塊靈石買下剩餘的清心草,轉身離開。那清心草握在手中,卻感覺不到絲毫“清心”之意,隻有刺骨的冰冷。
    心情鬱結的尤映涵走進一家還算幹淨的酒樓“醉仙居”,想找個角落安靜一下。剛坐下點了一壺最便宜的靈茶,一個穿著錦緞長衫、留著山羊胡、眼神滴溜溜轉的幹瘦中年築基巔峰)就湊了過來,一副自來熟的樣子。
    “道友請了!” 中年修士拱手,笑容滿麵,“在下‘靈犀子’,最擅相麵測運,觀道友氣宇軒昂,眉藏紫氣,必是大有福緣之人啊!隻是…嘖,印堂似有微塵遮蔽,恐影響近期道途啊!”
    尤映涵眼皮都懶得抬:“滾。”
    “誒!道友莫急!” 靈犀子也不惱,壓低聲音,神秘兮兮地說,“實不相瞞,在下觀道友靈根似乎…有些隱疾?根基似有瑕疵?若不及時探查,恐影響金丹穩固,甚至…道途斷絕啊!” 這話語,精準地戳中了一個“金丹初期”散修最深的恐懼。
    尤映涵心中冷笑,這騙術拙劣,但利用修士對道途的焦慮,卻極為有效。
    靈犀子見他不語,以為被說中,更加熱切:“道友放心!在下有一祖傳‘窺天測靈盤’,可精準探查靈根隱患,溯源道基瑕疵!隻需…區區三百下品靈石!若道友手頭不便,在下也可引薦幾位‘貴人’,他們最喜資助有潛力的散修…”
    尤映涵徹底失去了耐心。他正要一個眼神讓這蒼蠅魂飛魄散,酒樓門口卻傳來一陣喧嘩。
    隻見剛才那個被“黑狼幫”勒索的老張頭,被兩個幫眾拖著,鼻青臉腫地拽了進來。獨眼狼大馬金刀地往大堂中央一坐,一腳踩在凳子上,獰笑著環視四周食客:
    “都看好了!老張頭欠債不還,還敢去‘執法司’告狀?呸!執法司的劉大人是老子拜把兄弟!今天,老子就讓大家看看,在秦嶺市,得罪我‘黑狼幫’的下場!”
    說著,他一把抓起桌上的筷子筒,就要朝老張頭頭上砸去!
    整個酒樓鴉雀無聲,食客們紛紛低頭,敢怒不敢言。
    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住手!”
    一聲清喝響起。聲音不大,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讓獨眼狼的動作猛地一僵!
    眾人循聲望去,隻見發聲的竟是角落裏那個一直沉默寡言、衣著樸素的青年修士尤映涵)。他緩緩站起身,眼神平靜地看著獨眼狼。
    “嘿!還真有不怕死的?” 獨眼狼愣了一下,隨即勃然大怒,“小子,剛才收了你五十靈石,是給你臉了?敢管老子閑事?信不信連你一起…”
    他話音未落,尤映涵已經動了。沒有驚天動地的氣勢,沒有華麗的法術光芒。他隻是看似隨意地向前踏出一步,身影如同鬼魅般出現在獨眼狼麵前,伸出一根手指,輕輕點向獨眼狼的眉心。
    快!快到築基期的獨眼狼根本來不及反應!他隻覺一股無法抗拒的、冰冷到極致的意誌瞬間侵入神魂!仿佛看到了一條橫亙星海、俯瞰眾生的玄色巨龍!那龍眸之中,是漠視一切、裁決生死的無上威嚴!
    “呃…” 獨眼狼雙眼暴突,口中發出嗬嗬的怪響,高舉的筷子筒“哐當”掉在地上。他全身僵硬,如同被施了定身法,連一根手指都動彈不得!無盡的恐懼如同冰水,瞬間淹沒了他!那是一種源自生命本源的、對至高存在的絕對敬畏!
    整個酒樓死寂!所有人都被這詭異的一幕驚呆了!一個金丹初期的修士,隻用一根手指,就製服了築基期還帶著兩個手下的黑狼幫小頭目?這怎麽可能?!
    尤映涵收回手指,看都沒看如同爛泥般癱軟在地、屎尿齊流的獨眼狼,目光掃過那兩個嚇傻的幫眾。兩人接觸到那漠然的目光,如同被毒蛇盯上,怪叫一聲,連滾帶爬地逃出了酒樓。
    尤映涵走到驚恐萬狀的老張頭麵前,丟下一個小袋子裏麵裝著幾百靈石):“拿著,離開秦嶺市,找個安穩地方。” 他的聲音依舊平淡,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量。
    老張頭如同做夢,抓著袋子,千恩萬謝,跌跌撞撞地跑了。
    尤映涵這才重新坐回角落,仿佛什麽都沒發生過。酒樓裏鴉雀無聲,所有食客都敬畏地看著他,連呼吸都放輕了。那個叫靈犀子的騙子,早已嚇得麵無血色,趁亂溜得無影無蹤。
    尤映涵端起那杯早已涼透的劣質靈茶,輕輕抿了一口。苦澀的味道在舌尖蔓延。
    體悟人道?他剛剛做的,不過是動用了一絲微不足道的神魂威壓,碾碎了一隻聒噪的蒼蠅,救了一個可憐的螻蟻。這算“人道”嗎?這與他過去動輒覆滅星辰、抽取億萬生靈命元的行為相比,又有何本質不同?不過是對象從星辰換成了螻蟻,手段從宏大變成了微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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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心中沒有救人的喜悅,隻有更深的茫然和冰冷的諷刺。女媧口中的“文明薪火”,難道就是在這無盡的壓迫、欺詐、恐懼與偶爾的、脆弱的“拯救”中艱難維係?
    就在他思緒翻湧之際,酒樓外傳來整齊而沉重的腳步聲!一隊身著玄黑色帝國製式靈鎧、氣息肅殺、最低修為都在金丹後期的修士衝了進來!為首一人,身披百夫長鎧甲,氣息赫然是元嬰中期!正是秦嶺市執法司的精銳!
    “何人膽敢在秦嶺市鬧事?當街行凶,重傷他人?!” 百夫長目光如電,瞬間鎖定角落裏的尤映涵。他看到了癱在地上、神魂遭受重創被尤映涵一絲帝威衝擊)、如同白癡般流著口水的獨眼狼。
    酒樓內氣氛瞬間凝固!食客們噤若寒蟬。
    尤映涵緩緩放下茶杯,抬起頭。他並不意外執法司會來,隻是沒想到這麽快,而且來的還是精銳。看來那獨眼狼口中的“劉大人”,能量不小。
    百夫長走到尤映涵桌前,強大的元嬰威壓毫不掩飾地釋放出來,試圖壓迫這個“金丹初期”的修士:“是你打傷了他?報上姓名、宗門!隨我回執法司接受調查!”
    尤映涵平靜地看著他,眼神深邃無波:“他敲詐勒索,當街行凶在前。我出手製止,何罪之有?”
    “放肆!” 百夫長厲喝,“執法司辦案,隻看結果!你重傷他人,證據確鑿!現在,要麽束手就擒,要麽…” 他手按上了腰間的製式法劍,威脅之意不言而喻。
    尤映涵心中那冰冷的諷刺感更濃了。這就是他治下的“人道”?律法形同虛設,強權便是真理?他堂堂仙秦之主,微服私訪體悟人道,結果第一站就被自己設立的執法司當成罪犯?
    就在他考慮是否要展露一絲氣息讓這位百夫長跪下時,一個穿著執法司低級文吏服飾、看起來有些怯懦的年輕人擠了進來,在百夫長耳邊快速低語了幾句,目光還隱晦地瞥了一眼尤映涵桌上的清心草和那劣質的“保”字木牌。
    百夫長聽完,臉色微微一變,再看向尤映涵時,眼神中的厲色稍減,但倨傲依舊。他冷哼一聲:
    “哼!原來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鄉下散修!念你初犯,又是‘熊瞎子’守門兵卒)那邊打過招呼的,死罪可免!但打傷我秦嶺市修士,擾亂坊市秩序,必須重罰!罰你…五百下品靈石!立刻繳納!否則,別怪本官不客氣!”
    罰款! 罪名是“打傷敲詐勒索者”、“擾亂秩序”。
    尤映涵看著眼前這位代表帝國律法的元嬰百夫長,聽著這荒謬至極的判決,忽然笑了。那笑容冰冷,帶著一絲洞穿世情的悲涼和自嘲。
    他明白了。女媧要他感悟的“人道”,絕非是高高在上的施舍或憐憫,更不是動用力量去“撥亂反正”。而是要他真正地、平等地融入這汙濁之中,去承受這來自“微末”的、無孔不入的啃噬!如同那被無數螻蟻啃噬的巨木,唯有親身感受那份微不足道卻又連綿不絕的痛楚與侵蝕,才能真正理解何為“微末”,何為“薪火”之韌!
    他不再言語,默默地取出五百塊下品靈石——一個足以讓普通金丹散修傾家蕩產的數目——放在桌上。
    百夫長示意手下收起靈石,冷哼一聲:“算你識相!記住,在秦嶺市,是龍你得盤著,是虎你得臥著!滾吧!” 說完,帶著手下,如同得勝的公雞,拖著依舊癡傻的獨眼狼揚長而去。
    酒樓裏死寂一片。食客們看向尤映涵的目光,充滿了同情、憐憫,還有一絲兔死狐悲的麻木。
    尤映涵獨自坐在角落,桌上劣質的靈茶早已冰涼。他捏著那杯粗瓷茶杯,感受著指尖傳來的粗糙觸感和茶水的冰冷苦澀。
    第一次,他這位俯瞰星河的準聖巔峰,清晰地感受到了來自“人道”最底層的、冰冷而真實的“惡意”與“重量”。這重量,不是億萬生靈匯聚的氣運洪流,而是無數螻蟻般的個體,在這渾濁世道中掙紮求生時,那微不足道卻又真實存在的…啃噬。
    “原來…這便是‘薪火’…” 尤映涵低不可聞地自語,眼中那屬於帝王的漠然,似乎裂開了一道縫隙,透出一絲從未有過的、名為“承受” 的微光。他破碎的道心,在這份冰冷而屈辱的“感悟”中,似乎有了一絲極其細微的、異樣的悸動。秦嶺市的遭遇,隻是開始。他這趟“體悟人道”的旅程,注定布滿荊棘與泥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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