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爺子待了不到一個小時便告辭。
    還是和昨天一樣，方解元和外公坐在後排，老爺子依舊閉上眼假寐。這次，沒等他開口，方解元先開口問：“有很多事我看不明白，您給解解惑。”
    這一次……老爺子半睜眼瞥了他一眼，沒有爽快的回答：“遇到事首先自己動腦子想一想，不要隻會問別人的意見。腦子就像機械一樣，停滯久了會生鏽。”
    “行吧，您不想說就不說，那我來說一說這兩天看到的，不過，會多有得罪的地方，您多包涵。”方解元沒等老爺子點頭，便說自己的想法。
    “我認為您在利用我給白家擋麻煩，把我當成魏無銘死這件事的主要責任人，淡化白家在這件事裏的影響，說白了就是不想讓魏白兩家發生衝突。”
    “今天來參加追悼會的人，除了魏老爺子，也就您地位最高。看似你重兄弟情意給魏家站台，實則你是想做給別人看，證明魏無銘的死沒有影響到兩家關係，讓外界少一些猜忌。”
    “或許，您心裏有幾分內疚，畢竟您和魏老爺子是過命的兄弟。魏無銘和我的衝突這件事上，獲利最大的是白家，k省空缺下來的十幾個崗位，白家的人占了七成。”
    昨晚特意給老丈人打電話聊了一下，了解到不少k省官場的情況，也就在昨晚才得知前去填補空缺的人多數是白家的人。
    在方解元解讀中老爺子成了老奸巨猾的老奸賊，處處在算計著他和魏家，白家當了好人又得到好多利益，壞處往他一個人身上推。
    老爺子瞪大牛眼望著他：“你他媽胡說八道些什麽，我怎麽不知道自己這麽大奸大惡？你憑什麽這麽評價我？半點好都不記的白眼狼，養不熟的白眼狼。”
    見老爺子氣急敗壞的樣子，方解元就知道戳到痛處，不然他會嘲笑，沒有半點慌亂：“您沒有單純的利用我，間接的給了我不少好處，帶我去魏家登門道歉，說明你把我當成白家的人，不到萬不得已，你不會拿我出來擋刀子。”
    這兩天相處下來，方解元發現老頭事事是算計，做的每一件事很迷幻，讓人當時琢磨不透，雲裏霧裏，總需要花點時間去解讀。
    有時明知道會被他利用，可又讓人發現被利用，自己也能獲得不少好處，心甘情願被他牽著走，這他媽才是高手啊。
    帶他上門道歉是代表白家的道的歉，把他當白家人，但方解元不會自以為是的認為地位能和表哥們相提並論。
    需要犧牲的時候，第一時間會推他出來犧牲，以保住白家的人。
    這也體現出，除了血緣以外，姓的重要性。
    說著說著方解元放緩語速：“您也不完全是精致利己主義者，至少在大是大非麵前，您有自己的立場，要不然，魏無銘用不著死，頂多給他判個二十年有期徒刑……”
    昨晚一夜沒怎麽睡，都在想著魏家拋棄魏無銘這件事。白家在這件事裏出了什麽力，怎麽操作才讓魏家不得不拋棄魏無銘？
    唯有一點，就是老爺子這一代人心中的大義，他們的底色是真真正正的農民翻身，親眼見過無數和他們一樣的人沒有活著回來，心裏存在那一點點是非和對犧牲者的內疚。
    很多人活到現在，又在盛世高位上待了半輩子，早忘了自己的底色，或許已經沒了是非觀念。
    但又不能讓人知道。
    魏無銘犯下的事肯定不小，若魏老爺子死保孫子，讓他活著，魏如龍心裏沒有大義，上頭怎麽看，老兄弟們怎麽看，群眾怎麽看待？
    要顧及到各方麵的因素。
    “所以，我得出的結論是您間接的給魏老爺子壓力，讓他拋棄魏無銘。也許這個壓力不是敵對的逼迫，而是作為老友提醒做出正確的選擇。”方解元感覺邏輯存在不少漏洞，腦子很亂沒法去補充細節。
    但方向上是沒有問題的。
    老爺子怔怔盯著他看好一會兒，麵色不溫不怒，平靜如湖水，好一會兒才嘖嘖稱奇：“不簡單，能看出這些，說明你這些年成長不小。”
    前幾分鍾暴怒，這會兒又心平氣和，方解元摸不清怎麽回事，小心翼翼的問道：“您不生氣？”
    他剛才講的話沒有留一點餘地，相當於把老頭把光，裏裏外外研究一遍，這都沒生氣，又是迷幻的操作，又讓人雲裏霧裏。
    自己在嘴上能占點便宜，真玩起手段，老頭兒才是高手啊！
    老爺子雙眼含笑望著外孫：“你能看到這麽多東西，我高興還來不及，幹嘛要生氣？你要是連這點事都看不透，就不配坐在我身邊。”
    “魏老頭是我老哥哥不假，可他和我沒血緣關係，你心裏一定還有不少事沒說出來。沒說出來的肯定也不是什麽好話，不想說就別說出來。”
    老爺子不生氣是假的，遇到方解元這種說話不帶拐彎的，心裏不太舒服。更何況，自己活了八十年，被一個不到三十的小孩看得透透的，唉，有點欣慰，又感覺自己白活了。
    在剛才方解元一直說話時，心中暗暗的拿來和幾個孫子比較，假設這兩天跟在身邊的是白盛他們哥幾個，會不會有一個人能向方解元這樣解讀到位。
    答案是——不會。
    不是他們不夠聰明，而是他們不敢說。
    自己擺明了就是要啃他們，他們也會照常跳下去，而方解元有一種，我可以跳坑裏，但前提是我跳下去能得到好處。
    不簡單呐，艸，方家寶有這樣一個孫子，讓他很不舒服，憑什麽一個沒腦子，大字不識幾個的大老粗有這樣的後代？
    這一定是遺傳了我白家優秀的基因，我女兒的兒子，我外孫，這麽一找補，老爺子心裏舒服多了。
    瞥了一眼側目望著外麵的外孫，歎息道：“在我們這樣的家族，沒有一點利用價值就如同石永強等人那般上不了台麵的邊角料。唯一的價值就是替家族中優秀人才去一些不願意去的場所當個替代品。”
    老爺子說叫他過來認識石永強等人，單純的就是為了脫身。都在一個圈子，心裏在看不上那群人，最起碼的麵子得給人家，何況人家隻是見到他這個長輩前來打個招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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