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雙生助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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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節:破曉來訪
齊默在第五次鑿刻聲響起時徹底清醒了。
閣樓地板縫隙間滲進的晨光呈現出病態的灰白色,仿佛被海水稀釋過。那個聲音比昨夜更加清晰——不再是地板下的悶響,而是來自門外的猛烈撞擊。每一次撞擊都讓木門劇烈震顫,門框上的石灰簌簌落下,在晨光中形成細小的塵埃旋渦。
"省測繪局的?開門!"
兩個完全重疊的聲音同時響起,像精確調校過的回聲。齊默摸向枕邊的銅牌,金屬表麵竟然帶著體溫般的暖意。當他手指觸碰到銅牌上那些凸起的符號時,一陣細微的刺痛順著指尖竄上手臂。
門閂拉開的瞬間,整扇鬆木門板轟然倒下,揚起一片泛著魚腥味的塵埃。晨光裏站著兩個年輕人,他們背光的身影在地板上投下連體的陰影。
兩人穿著同款的卡其布工裝,肩上挎著老式木質測繪箱。相同的圓臉,相同的蒜頭鼻,連左眉骨上那道月牙形疤痕的位置都分毫不差。唯一不同的是眼神:左邊那個眼珠漆黑如點墨,右邊那個的虹膜泛著古怪的灰藍色,像是蒙著層海霧。
"大康。"
"小康。"
他們同時開口,又同時伸出右手。
齊默注意到兩人的小指都戴著銅戒,戒麵上的浪花紋樣與碼頭老人如出一轍。大康的戒指已經氧化發黑,邊緣還附著細小的珊瑚碎片;小康的卻鋥亮如新,戒麵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金屬光澤。
"總島辦派來的助手。"大康晃了晃胸前的工作證,證件上的鋼印邊緣有明顯的重壓痕跡,顯然是後加蓋的。
"你的裝備。"小康踢了踢腳邊的鐵皮箱。箱體上"1974年製"的銘牌在晨曦中閃著冷光,鎖扣處凝結著海鹽結晶,箱角還有暗紅色的鏽跡——齊默蹲下檢查時,發現那鏽跡組成一個模糊的數字:23。
當他抬頭時,看見大康正用炭筆在門框內側記錄著什麽——那上麵已經布滿相似的記號,像是某種觀察日誌。最後一行寫著今天的日期和"血壓11876",字跡邊緣有細小的波浪線。
第二節:駐地木屋
穿過漁村西北角的菠蘿田,三人來到懸崖邊的木屋。這棟上世紀六十年代風格的建築歪斜地矗立在礁石上,像是被某種巨力推擠過。外牆爬滿肉質藤本植物,葉片背麵泛著珍珠母的光澤,葉脈中流動著藍綠色的汁液。
"曆任測繪員都住這兒。"大康掏出的鑰匙串上掛著十二把鏽蝕的鑰匙,每把鑰匙柄上都刻著年份——最近的是"2023"。
門開的瞬間,鹹腥的腐敗氣息如浪潮般湧來。齊默的視網膜上殘留著陽光的印記,在昏暗的室內形成詭異的藍色光斑。當視線恢複清晰時,他看見整麵西牆釘滿珊瑚標本,每個玻璃罐下都標注著精確到分鍾的日期——最近的是三個月前的"1047"。
那些珊瑚枝杈在福爾馬林溶液中保持著生長姿態,不同顏色的標本組成了一幅微縮島圖:紅色鹿角珊瑚標記著等高線,黑色扇形珊瑚勾勒出海岸線,而教堂位置則用一團會蠕動的活體珊瑚標注著。
"上任留下的?"齊默用指尖輕觸玻璃,罐中的液體突然泛起漣漪。
小康猛地擋在標本牆前:"碰不得!會..."
大康一把拽開弟弟:"會落灰。"他的指甲在弟弟手臂上留下四道白痕,那些痕跡緩慢地滲出藍綠色液體,又在三秒內恢複如初。
廚房裏,老式冰箱的壓縮機發出垂死般的呻吟。齊默拉開櫃門時,三隻異常碩大的海蟑螂從腐爛的魚幹堆裏竄出,其中一隻的背甲上赫然刻著"7"這個數字。灶台上的搪瓷杯裏,茶葉已經黴變成熒光藍色,杯底沉澱著細小的珊瑚骨針。
"每周三阿泰會送補給。"大康踢了踢角落的煤油爐,爐膛裏積著黑色油狀物,散發出腐爛海藻的氣味。"別吃周二剩下的魚湯。"
二樓臥室的窗正對燈塔。齊默推開積灰的窗框時,木屑簌簌落下,露出窗台上刻著的十幾組日期和身高數據。最新一組是"183",墨跡還未幹透,像是剛刻上去不久。書桌抽屜裏躺著一本1983年的《海洋水文年鑒》,扉頁上用紅筆寫著"第七任測繪員遺物",書頁邊緣布滿咬痕,某些段落被某種藍色液體塗抹過。
"你們前任呢?"齊默轉身問道。
雙胞胎的影子在晨光裏突然交疊成一團。小康的灰藍眼珠轉向窗外:"漲潮時...總之別單獨去東礁。"他的聲音突然變得異常沙啞,像是聲帶裏卡著沙粒。
第三節:老漁民
正午時分,一個佝僂老人蹣跚而來。阿泰提著竹籃的手布滿鱗狀角質,指甲縫裏嵌著珊瑚碎屑,指關節腫大得像是長出了第二層骨頭。他放下發餿的飯團和鹹魚時,齊默注意到他脖頸處的皮膚已經呈現半透明狀,能看到下麵藍綠色的血管如珊瑚分枝般蔓延。
"二十年沒測完?"齊默掰開長著黴斑的飯團,菌絲在斷麵形成規則的幾何圖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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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泰的喉結上下滾動,發出粘稠的咕嚕聲:"是二十年沒測成。"他從懷裏掏出一個生鏽的鐵盒,裏麵整齊排列著十二枚褪色的工作證。最近的那張照片上,年輕人的左眼已經變成珊瑚質地,右嘴角歪斜著,像是被某種力量強行拉扯。
"第一個瘋得最快,"老人用骨節粗大的手指點著證件,指甲刮擦照片發出令人牙酸的聲音,"七天就跳了海。最久的撐了十一個月..."他突然抓住齊默的手腕,皮膚接觸處傳來灼燒般的疼痛,"你手指怎麽了?"
齊默這才發現自己的右手食指第一節出現了細小的白色凸起,摸上去像鈣化的珊瑚,輕輕按壓時會有細小的骨針從皮膚下刺出。大康猛地打翻鐵盒,證件散落一地,有幾張飄到壁爐邊,被突然竄起的藍色火苗吞噬。
"潮氣太重。"小康擠出一個僵硬的笑容,迅速收拾著剩下的證件。齊默瞥見最下麵那張照片——赫然是今早見過的碼頭老人,證件日期卻是1963年,職務欄寫著"第十三任助手"。
阿泰臨走時往齊默手心塞了塊東西。攤開手掌,是枚刻著"1947"的銅哨,吹口處有暗紅色汙漬,哨身布滿細小的牙印。老人附在耳邊低語時,呼出的氣息帶著腐爛海藻的味道:"月圓夜吹響它...如果還能聽見..."
第四節:初測
下午的測繪工作充滿詭異現象。每當齊默用全站儀對準教堂方向,鏡頭就會蒙上水霧,水珠在玻璃表麵排列成與銅牌相同的符號。電子測距儀在礁石區顯示"err",但回到木屋又恢複正常,隻是屏幕上會短暫閃過"23號樣本"的字樣。最奇怪的是潮位尺——明明正值漲潮,刻度卻顯示水位在下降,而當齊默伸手觸碰時,尺上的數字突然變成了未來三天後的日期。
"儀器受潮。"大康擦拭著老式經緯儀,鏡筒裏滲出藍綠色液體。
"明天換設備。"小康附和道,手裏卻在筆記本上畫著齊默的側影素描,畫中人的手指已經全部變成了珊瑚枝。
日落時分,齊默突然發現兩個助手站在第七礁石上擺出古怪姿勢:大康張開雙臂像在測量什麽無形的物體,小康則用銅戒在岩麵上刻劃,那些刻痕在夕陽下泛著磷光。當他們注意到被觀察時,動作立刻變成普通的清理儀器,但齊默分明看見礁石上的刻痕組成了"23→24"的字樣。
回到木屋,齊默在書桌夾層發現半本殘破的日記。最新可辨的日期是三個月前,寫著:"他們不是助手,是守墓人。第七礁區下麵有...此處被某種黏液腐蝕)...千萬不要在月圓夜測量潮..."
第五節:夜窺
子夜,齊默假裝入睡。當月光移過窗台時,樓下傳來壓低的爭執聲,語調像是某種古老的方言,夾雜著類似海豚哨音的頻率。
"...太快了..."
"...必須按順序..."
"...銅牌已經..."
他光腳摸到樓梯口,鬆木地板在他的重量下發出呻吟,但樓下的聲音仍在繼續。從縫隙中望去,雙胞胎跪在客廳地板上,麵前攤著一張泛黃的海圖。大康正用銅戒在圖上劃出熒光軌跡,那些光路組成一個三維的島嶼模型;小康則往標本牆的玻璃罐裏滴入某種藍色液體。罐中的珊瑚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蠕動,重新排列成新的圖案——現在它們精確複製了今天齊默測繪過的區域。
齊默退回房間時,襯衫口袋裏的銅牌突然發燙。他掏出銅牌,發現上麵的符號在月光下扭曲變形,最終組成了可讀的文字:
"勿信戴戒人
勿測月下潮
勿食周三魚"
窗外,沉寂多年的燈塔突然亮起血紅的光束。當光柱掃過海麵時,齊默看見無數人形黑影正從第七礁區的方向向岸邊遊來,它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像是遵循著某種潮汐節律。最前排的黑影已經爬上礁石,月光下顯露出模糊的輪廓——每個"人"的右手食指都閃耀著珊瑚的冷光。
齊默數了數,正好二十三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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