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銅鏽議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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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一節:地下召集令
    下水道檢修工馬三在淩晨巡查時發現第一個青銅人形。那東西起初被他當成廢棄雕塑,直到它轉動了脖頸——以一種機械鍾表指針般精確的十五度角。當市政部門趕到時,二十三個完全相同的青銅人形已在排水幹管圍成完美圓形,它們生鏽的關節裏不斷滲出藍綠色黏液,在地麵繪製出與齊默右手疤痕一致的浪花紋樣。
    齊默接到通知時正在醫院複診。醫生對著最新ct片搖頭,那些齒輪瓣膜仍在生長,隻是暫時停止了轉動。電話裏的官員用匯報天氣的語氣說:"請立即前往中央汙水處理站,那些東西在等您。"就好像在說一份待簽收的公文。
    地下通道比記憶中的更狹窄潮濕。齊默每走一步,胸口的金屬結構就與管道共振發出嗡鳴。拐過第七個彎道後,他看見了那個圓形大廳——二十三個青銅人形靜立在測量標記上,它們空洞的眼窩齊齊轉向來者。第二十四個位置空著,地麵刻著"齊默"和今天的日期。
    "您遲到了四分鍾。"最近的人形突然開口,鏽蝕的聲帶摩擦出德文單詞,"議會已進行到第七項議程。"
    第二節:鏡中辯論
    第二十三個青銅人形向前邁步時,齊默注意到它胸口嵌著玉齒輪殘片。它伸出布滿刻度的手臂,牆麵銅鏽突然流動起來,形成一麵波紋蕩漾的鏡子。當齊默觸碰鏡麵,冰冷立刻攫住了他的手腕。
    鏡中是個沒有邊界的青銅殿堂。二十三把高背椅懸浮在虛空,每把椅子上都坐著不同年代的齊默:1902年穿長衫的學者,1945年潛艇裏的軍官,1983年擺弄老式全站儀的技術員……最新那把椅子上,2023年的齊默右手完全珊瑚化,正用遊標卡尺測量自己的左臂。
    "爭論焦點始終是測量精度。"1902年的學者說,他胸口的齒輪組最為古樸,"係統需要絕對精確的時空錨點。"
    "但人類變量太多。"1945年的軍官反駁,他的齒輪上沾著血跡,"所以後來改用青銅人形。"
    殿堂中央突然浮現老者的能量體。他不再是恐怖的珊瑚怪物,而像個疲憊的公務員,長衫口袋裏插著鋼筆和計算尺。"諸位,第24次校準必須完成。"他敲了敲虛空中的某個表麵,市政廳的監控畫麵立刻展開,"林夏女士已經就位。"
    畫麵中的林夏站在城市製高點,她的白大褂被風吹得獵獵作響。當她舉起右手,整座城市的銅鏽紋路同時亮起藍光。更可怕的是,她的左胸衣襟下透出齒輪轉動的輪廓——與齊默的心跳完全同步。
    第三節:文書迷宮
    鏡中議會突然轉入程序性辯論。1902年的學者堅持要按原始章程操作,1945年的軍官則搬出戰時特別條例。他們爭論的不是生死,而是表格填寫規範和測量誤差允許值。當話題轉到"第23號樣本的異常處理流程"時,齊默發現自己麵前堆滿了文件:
    《時空錨點設立申請表》需要十二個部門的公章;
    《活體測量儀使用登記簿》已連續記錄二十三人;
    《雙生載體同步率檢測報告》的空白處畫著浪花紋樣。
    最上麵是份用德文打印的《最終校準同意書》,簽名欄閃爍著齊默的名字——那字跡正從他指尖滲出,像被無形的手牽引著書寫。
    "其實隻需簽個字。"老者的聲音突然親切起來,他遞來的鋼筆是青銅材質的,"係統會處理好一切。"
    齊默的右手突然不受控製地伸向鋼筆。就在接觸瞬間,胸口的玉齒輪殘片突然刺破皮膚,將一段加密記憶注入他的視覺神經:
    潛艇艙內,克勞斯少校將真正的同意書調包成自毀程序。文件抬頭寫著"er frei isst, isst ahr"自由測量者測得真相),而老者現在的鋼筆尖正滴著藍綠色毒液。
    第四節:機械困局
    現實世界的地下管道開始震顫。青銅人形們突然恢複行動,它們邁著精準的十五厘米步距向齊默包圍。第二十三個位置的地麵裂開,升出把金屬椅——扶手鐐銬的形狀正是浪花紋樣。
    "請就座。"人形們異口同聲,"林夏女士已啟動主控製台。"
    齊默的視野再次分裂。左眼看到逼近的青銅人形,右眼卻看到鏡中議會裏的場景:曆任測繪員正在投票表決他的命運。1902年的學者投了讚成票,1945年的軍官棄權,2023年的珊瑚化齊默突然砸碎投票箱。
    最荒誕的是辯論內容。他們爭論的不是生死存亡,而是表格編號是否連續、測量數據小數點後該保留幾位。當老者宣布進入茶歇時間,所有鏡中人都掏出同樣的懷表——指針永遠停在0317。
    現實中的震顫越來越劇烈。某個青銅人形突然解體,它的頭部滾到齊默腳邊,鏽蝕的嘴唇還在蠕動:"係統需要秩序……測量需要標準……"
    第五節:沉默共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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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鐐銬即將扣住手腕時,齊默做了一件沒人預料到的事——他閉上眼睛,開始有意識地打亂自己的心跳節奏。胸口的齒輪組發出刺耳摩擦聲,但更驚人的是,所有青銅人形突然同步踉蹌起來。
    鏡中議會開始閃爍。老者的能量體驚恐地發現,林夏那邊傳來的數據流出現了0.3秒延遲——這對精密係統而言是致命的。城市製高點上,林夏突然按住左胸,她的齒輪心髒正與齊默產生共振不同步。
    "立刻停止!"老者拍打著虛空中的控製麵板,"這會引發時空悖論!"
    但為時已晚。市政廳的監控畫麵突然扭曲,顯示林夏的右手正在不受控地修改控製參數。她脖頸上的"校準者"銅牌出現裂紋,從中滲出1902年的青銅碎片——正是克勞斯少校當年藏入的阻斷器零件。
    地下管道的銅鏽開始褪色。青銅人形一個接一個僵直,它們的關節被內部生長的玉質晶體卡死。鏡中議會裏,曆任測繪員的影像正逐漸透明化,唯有1945年的軍官突然轉向齊默,用口型說了三個字:"繼續跳。"
    第六節:紙麵勝利
    最終報告以最官僚主義的方式呈現。當市政人員趕來時,隻看到滿地支離破碎的青銅零件,和坐在第二十四個位置上的齊默。他手裏攥著份自動打印出來的《異常事件處理結果告知書》:
    [經核查]
    [第24次校準程序因心跳不同步中斷]
    [雙生載體神經接駁解除]
    [係統轉入休眠狀態]
    [後續事宜請至總島辦窗口辦理]
    落款處蓋著浪花紋公章,墨跡未幹就已被銅鏽侵蝕。齊默試圖站起來時,發現金屬椅上刻著一行小字:"下次校準預定於2044年6月21日。"
    醫院的ct顯示他心髒上的齒輪組進入了休眠,但材質變成了玉與青銅的混合體。主治醫師在病曆上寫下"不明金屬沉積",然後把這頁報告塞進了標有"特殊案例"的灰色檔案櫃——那櫃子側麵隱約可見浪花紋樣的劃痕。
    城市開始緩慢恢複。銅鏽從建築物表麵剝落,紅綠燈重新顯示正常顏色。但汙水處理廠的夜班工人報告,每當0317分,地下三層的舊管道仍會傳來青銅齒輪的轉動聲。
    至於林夏,有人看見她在黎明時分走向碼頭。她的白大褂口袋裏露出半截銅牌,上麵的"校準者"字樣正在褪色。當渡輪汽笛響起時,她回頭望了眼城市天際線——那裏,兩座教堂尖頂的剪影在晨霧中詭異地重疊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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