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燼茶痕
字數:2050 加入書籤
嶺南暴雨衝垮茶山那夜,謝蘊之正在朱雀橋畔教段鯤辨茶。水汽裹著陳年普洱的沉香,她忽然握住他添炭的手:"家父要將我許給三皇子。"銅壺裏的沸水漫出來,澆熄了紅泥火爐,滋滋白煙模糊了彼此蒼白的臉。
段鯤袖口還沾著前日替她采藥時染的蒼耳子,那些帶刺的果實此刻像紮在喉嚨裏。橋洞下飄來阿蕪浣衣的搗杵聲,混著雨聲,一聲聲捶在胸腔最痛處。
"明日未時,我在廢殿等你。"謝蘊之將浸透雨水的茶餅塞進他懷裏,青瓷罐上還留著三皇子前日踹翻的火痕。段鯤望著她消失在雨幕裏,沒發現阿蕪蹲在柳樹下,絞斷了剛給他縫好的護膝係帶。
廢殿殘破的藻井漏著雨,段鯤踩著濕滑的青苔推開門扉。謝蘊之散著發跪在神龕前,褪色的帷幔纏著她皓白的手腕,腕間紅繩浸著血——那是她親手割斷的婚約信物。
"父親用三十萬擔軍糧換我當太子妃。"她笑著將帶血的茶刀刺進掌心,蘸著血在《山河圖》上畫茶山輪廓,"三皇子要的從來不是我,是謝家通敵的書信。"
段鯤奪刀時割破虎口,血滴在她鬆垮的衣襟上。殿外忽然傳來甲胄聲,謝蘊之將他推進佛龕後的暗格。三皇子踢翻香爐的刹那,她吻住段鯤顫抖的唇,丁香舌卷走他齒間未盡的"別怕",轉身時已披好鳳冠霞帔。
"皇兄的綠蘿養得真好。"三皇子碾碎段鯤昨日送她的茶苗,汁液染髒了金線密繡的嫁衣下擺,"隻是這廢殿陰氣重,不適合養人。"
阿蕪闖進東宮那日,段鯤正將謝蘊之送的茶刀埋進花圃。粗布裙擺掃倒了一排青瓷罐,她舉著帶血的賬冊嘶喊:"謝家商隊運的根本不是茶葉!"泛黃的紙頁間抖落幾片枯葉,葉脈裏藏著北狄文字——那是三皇子勾結外敵的鐵證。
段鯤攥著枯葉的手被阿蕪咬出血印:"你以為她真愛你?那日廢殿裏,她早看見我躲在梁上!"銅鏡映出她脖頸的掐痕,是三皇子逼她做偽證的印記。
雨夜雷聲轟鳴,段鯤跪在禦書房外。皇帝砸出的茶盞碎片紮進膝蓋,混著阿蕪撞柱留下的血跡,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詭異的圖騰。老太監啞著嗓子宣旨:"太子失德,即日起禁足東宮。"
大婚那日,謝蘊之的花轎繞城九圈。段鯤折斷綠蘿藤蔓翻出宮牆,瘋跑的赤足被碎瓷割得血肉模糊。朱雀橋擠滿看熱鬧的百姓,他撞翻撒喜錢的宮人,在漫天銅錢雨中嘶吼:"茶山!茶山!"
轎簾掀起一角,謝蘊之的鎏金護甲掐著塊帶毒的茶餅。她將茶餅拋向段鯤時,三皇子的箭弩已對準他心口。阿蕪突然從人群撲出,染著鳳仙花汁的指甲抓住箭羽:"公子快走!"
箭矢穿透她單薄的肩胛,血濺在段鯤懷裏的茶餅上。謝蘊之在震耳欲聾的喜樂中咬破毒囊,胭脂混著黑血從唇角滑落:"告訴嶺南的茶樹…今年…不必開花……"
段鯤抱著逐漸冰冷的阿蕪,看花轎消失在長街盡頭。賣茶翁的銅壺翻倒在道旁,沸水澆醒了幾株石縫裏的野茶苗。阿蕪用染血的指尖碰了碰他下巴:"那年你問我信不信輪回…現在信了……"
雨水衝淡了滿地血跡,卻衝不散謝蘊之留在他衣襟的沉香氣。三皇子大婚用的紅綢飄到護城河裏,像一條條潰爛的傷口。段鯤挖出東宮埋著的茶刀,發現刀柄刻著極小的一行字:"願為西南風,長逝入君懷。"
三個月後,嶺南傳來謝蘊之暴斃的消息。她的棺槨送回皇城那日,段鯤種在廢殿的野茶樹突然開花。潔白的花瓣落在阿蕪新立的墓碑上,墳前供著的粗瓷碗裏,半塊帶血的茶餅生出黴斑,反倒像極了那年謝蘊之鬢邊的白芍藥。
皇帝病重那夜,段鯤捏碎茶花泡進參湯。三皇子七竅流血時,他撫著對方抽搐的臉輕歎:"這茶叫"長相思",是你皇嫂親手焙的。"
更漏聲斷時,段鯤抱著謝蘊之的牌位走上城樓。阿蕪縫的護膝被北風撕碎,棉絮如柳絮紛飛。他望著嶺南方向將茶刀刺入心口,恍惚看見兩個少女在茶山向他招手——一個戴著青竹鬥笠,一個簪著野茶花。
喜歡玄淵秘錄:七絕升仙傳請大家收藏:()玄淵秘錄:七絕升仙傳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