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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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雨水漫過祠堂的第七日,林霜在褪色的神龕前燃起第一炷香。香灰墜入銅爐時,簷角殘存的青銅風鈴忽然自鳴,音色暗啞如老僧夜誦。監察司的官船泊在斷橋殘骸旁,甲板上的藥爐晝夜蒸著解毒湯,苦味驚走了最後幾隻水鳥。
    "施主該用膳了。"小沙彌捧著齋缽輕叩門扉。
    林霜跪坐在蒲團上,掌心摩挲著半截焦黑的竹篾——那是了塵加固燈籠時削剩的邊角,如今浸透了江水的鹹腥。齋缽裏的清粥倒映著殘破的藥師像,米粒間浮著星星點點的靛藍菌絲,與毒瘴肆虐時江麵的浮沫如出一轍。
    驚蟄的雷聲碾過江麵。林霜將曬幹的木槿花縫入香囊,針腳比往日淩亂許多。監察禦史站在廊下望著殘破的燈籠骨架,忽然開口:"那串佛珠...可否借本官一觀?"
    血菩提在錦帕上泛著暗芒。禦史的指尖拂過珠麵刻痕,忽見最末那顆珠子裂開細縫,內裏嵌著片青玉碎屑——正是伽藍寺藥師殿佛龕上的鑲飾。
    "江南道的災情奏報裏..."禦史收起佛珠,"有座古寺的佛像也滲出過毒液。"
    清明前的雨絲沾濕渡口。林霜抱著藥典登上官船,船頭懸著的燈籠突然墜入江中。她探身去撈,卻見靛藍的江水裏浮著片僧袍殘角,針腳處的忍冬花紋早被腐蝕成灰白的線頭。
    "姑娘當心!"船工拽住她後襟。
    林霜跌坐在甲板上,腕間突然刺痛。監察司的醫師掀開她衣袖,發現當初了塵用佛珠纏過的皮膚上,赫然印著十八粒朱砂似的紅痕。
    穀雨那日,官船駛入江南地界。林霜倚著船舷眺望,兩岸垂柳萌著新綠,卻再無人為她折枝編篾。禦史遞來卷泛黃的案牘:"伽藍寺的僧籍錄上,了塵師父是二十年前的棄嬰。"
    墨字在斜陽下暈開:"繈褓中裹著半塊雙魚玉佩,與北疆寒潭底的紋樣..."
    江風突然掀起案卷,林霜的瞳孔驟然收縮——泛黃的紙頁間,赫然夾著片幹枯的木槿花瓣,與她縫在香囊裏的那朵脈絡相同。
    芒種前夕,林霜重返伽藍寺。山門處的古槐抽出新芽,樹洞裏的菌斑卻已褪成淡灰。她跪在藥師殿前焚香時,佛龕後的暗格突然彈開,半卷染血的《藥師經》裹著青玉碎屑,正落在她膝前。
    "無掛礙故,無有恐怖。"
    經卷上的血漬在香火中泛金,了塵補過的缺頁處,赫然描著幅江畔河燈圖——燈影裏執手放燈的男女,衣袂處繡的正是她裙角的忍冬紋。
    小暑的蟬鳴撕開裂帛。林霜在藏經閣整理藥典,忽見梁上懸著盞殘破的燈籠。竹篾骨架處纏著褪色的紅繩,繩結係法與她當年在江堤係衣帶時如出一轍。
    "施主。"掃地僧合掌低語,"這燈是了塵師叔七歲時紮的。"
    燭淚突然滴落,在經卷上燙出個"等"字。林霜的指尖撫過燈紙,驚覺那忍冬花紋的筆觸,竟與她藥典裏的批注分毫不差。
    大暑那夜,監察司封了天機閣。林霜站在查封的庫房前,望著成箱的雙魚玉佩被投入火海。禦史遞來塊未燒盡的赤金箔:"這上麵的藥方...與姑娘的藥典補遺..."
    火光映著金箔上的小楷,字跡與了塵補經的筆鋒重疊。林霜忽然掩麵——那治瘴毒的方子,正是去年上元節,了塵嚐過嫌甜的桂花糕後,隨手寫在油紙背麵的。
    立秋的晨露凝在殘燈上。林霜將血菩提埋進藥師殿前的古井,轉身時忽聞風鈴清響。掃地僧指著抽芽的忍冬藤驚呼:"這藤...這藤二十年未開花了!"
    嫩黃的花苞在秋風裏輕顫,藤蔓蜿蜒的弧度,恰似當年江堤河燈漂流的軌跡。林霜的裙角掃過井沿,青苔處悄然生出星點菌絲,在朝陽下泛著珍珠似的柔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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