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蹈教室的頂燈在第十三次熄滅時，詩妍終於扶住把杆重重喘氣。鏡中倒影跟著晃動，蒼白的臉頰沾著碎發，練功服後背洇出大片深色水痕。她伸手去夠控製板上的開關，指尖還未觸到按鈕，走廊暖黃的壁燈忽然從門縫滲進來。
    "還在練？"磨砂玻璃上映出三個模糊人影，駿弛的聲音帶著金屬保溫杯碰撞的輕響，"老師說再不走就要鎖樓門了。"
    詩妍的舞蹈鞋在地板上蹭出半道弧線。她望著鏡中自己發顫的小腿肌肉，第十八次舉起手臂："最後兩組大跳。"話音未落左腳突然打滑，整個人重重摔在鏡前。門外立刻傳來塑料袋窸窣聲，憬珩清潤的嗓音混著碘伏瓶搖晃的脆響："創可貼要不要？"
    翊堯的陰影忽然填滿整扇玻璃門。這個永遠揣著雲南白藥的高個男生此刻正把額頭抵在門框上，透過頂端氣窗往裏張望："旋轉軸心還是歪的？"他舉起手機，屏幕上是詩妍剛才的錄像，"你看第三圈時肩膀——"
    "我自己知道！"詩妍猛地拍了下地板。掌心火辣辣的疼沿著血管往上竄。上次練習時肩膀不慎拉傷，現在做起平轉來總會有一種火辣辣的感覺。
    走廊燈光忽然暗了一瞬。詩妍抬頭時，正看見駿弛用外套裹著保溫杯往玻璃門上哈氣，白霧間漸漸顯出歪扭的卡通笑臉。"我媽燉的雪梨湯，"他屈起指節敲了敲玻璃，"再練下去嗓子要啞了。"
    鏡中的時針指向十一點十七分。詩妍望著地板上蜿蜒的汗漬，忽然想起上周暴雨夜。那天她也是這樣加練到深夜，出來時發現三個男生抱著書包蜷在走廊長椅上，衛衣兜帽上凝著夜雨的水珠。珺弛的素描本還攤在膝頭，畫滿她各種旋轉姿勢的受力分析。
    "試試逆時針轉。"憬珩的聲音忽然貼著門縫鑽進來，像他給受傷同學包紮時那般輕緩，"你總想著左腿發力，其實右胯提上去的瞬間......"
    詩妍撐著把杆站起來時，月光正巧漫過窗欞。鏡中少女的後頸亮晶晶的，不知是汗還是淚。她望著玻璃門外晃動的三道影子，突然發現駿弛的保溫杯上貼著"每天進步0.5度"的便簽，憬珩的醫藥箱側麵用紅筆標注著每個人的過敏史，翊堯的運動鞋頭還沾著昨天陪她加練時蹭到的泥濘。
    舞蹈鞋劃過地板的沙沙聲再次響起時，走廊響起窸窣的翻找聲。詩妍知道那是憬珩在檢查紗布存量，駿弛在數包裏的話梅糖，翊堯的鉛筆又開始在速寫本上飛快遊走。旋轉到第五圈時，月光突然鋪滿整麵鏡牆，她看見門外三雙手同時抵在玻璃上，掌紋在磨砂表麵拓出盛開的花。
    "成了！"翊堯的低呼混著鉛筆折斷的脆響。詩妍望著鏡中終於筆直的旋轉軸線，突然發現不知何時，自己唇邊揚起了和玻璃門上那個哈氣笑臉同樣的弧度。
    走廊爆發的歡呼聲驚動了聲控燈。暖黃的光瀑裏，駿弛舉著保溫杯跳恰恰舞，憬珩把醫用膠帶拋成彩帶，翊堯的速寫本在空中劃出銀色弧線。詩妍扶著門框喘氣時，看見三人衛衣背後不知何時被汗水洇出字跡——那是去年校慶他們偷溜去海邊時，她用熒光顏料寫的"永不下班的後援會"。
    夜風穿過走廊，帶著四月槐花的甜香。四個身影拖成長長的影子往宿舍樓挪動時，詩妍忽然覺得膝蓋沒那麽疼了。駿弛正模仿指導老師訓話，憬珩往她手裏塞了顆話梅糖，翊堯的速寫本最新一頁上，畫著月光裏終於完美的旋轉弧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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