化妝間的白熾燈管嗡嗡作響，詩妍望著鏡中滿頭珠翠的自己，指尖無意識摩挲水袖上的銀線波紋。候場區飄來茉莉花的清香，混著駿弛第三次確認潤喉糖排列順序的窸窣聲。
    "73號到75號準備！"工作人員掀開簾子的刹那，珺弛突然拽住詩妍手腕。這個總愛在速寫本畫力學分析圖的男生，此刻正用鉛筆在她掌心畫了個螺旋："記住離心力在七點鍾方向。"
    《我家門前有小河》的吟唱前奏響起時，詩妍看見了幾人在台下欣賞的身影。
    長綢扇子展開的刹那，詩妍忽然想起四十八小時前的驚險時刻。當時她正在做倒踢紫金冠，落地時腰椎發出可怕的脆響。是憬珩衝上來用銀針封住痛感神經，翊堯連夜修改了六個旋轉動作，而駿弛翻遍古籍找到唐代《樂府雜錄》中"以形代痛"的記載，把原本的跳躍全改成了流水紋手部動作。
    舞台上幹冰霧氣漫過腳背，詩妍隨著笛聲轉折忽然跪地。這個被翊堯稱作"危險係數三星半"的跪滑動作，此刻卻像春燕掠過水麵般輕盈。鑲滿亮片的裙裾在追光下鋪開，她看見評委席有位白發老者直起身，手中的評分筆在紙上懸停。
    當詩妍完成第九個點翻，右袖口的銀線突然迸出細碎星光。那根駿弛用釣魚線加固的繡紋，此刻在頂燈照射下竟真如碎銀瀉地。評委們不會知道，這些"波光"裏凝結著某個少年在後台咬斷七根魚線的堅持。
    伴奏聲轉為湍急，背景音樂變成女孩的吟唱，詩妍的雲肩忽然滑落半寸。觀眾席傳來低呼，但她順勢將錯就錯，讓鵝黃披帛如落花逐水流。這個臨場應變後來被評委稱讚為"天人合一的即興"，隻有候場區的三人組知道，此刻翊堯的速寫本正瘋狂記錄著意外造成的全新動線。
    頒獎儀式上發生了個小插曲——當主持人念出"金獎75號《我家門前有小河》"時，觀眾席突然傳來叮鈴哐啷的聲響。鏡頭掃過去，隻見憬珩的中醫針灸包撒了滿地，駿弛正手忙腳亂地撿滾落的潤喉糖，翊堯的速寫本封麵朝下滑出三米遠，露出內頁密密麻麻的舞台角度計算。
    火鍋店的紅油鍋底咕嘟冒泡時，詩妍的金獎證書和獎杯在蒸汽裏微微卷邊。駿弛非要把潤喉糖擺成頒獎台造型，憬珩正用獲獎證書當扇子給中藥湯劑降溫，翊堯則盯著證書上的評委簽名研究筆跡力學。
    "其實最後那個絞腿蹦子..."詩妍突然開口，夾著毛肚的筷子停在半空，"落地時我晃了0.3秒。"
    "但是你把晃的幅度轉化成了模仿水草擺動的韻律。"翊堯從辣油裏撈出鴨血，在桌麵畫出受力分析，"這裏有個天然的身體代償..."
    "停停停！"駿弛把金獎證書倒扣在翊堯的力學圖上，"說好慶祝時不談專業術語！"他變魔術似的掏出個絲絨盒子，裏麵躺著四枚銀質書簽——刻著水波紋的給詩妍，藥草紋的給憬珩，齒輪紋的給自己，剩下那枚刻著奇怪函數式的自然給了翊堯。
    玻璃窗外的霓虹燈漸次亮起時，詩妍忽然發現火鍋蒸騰的熱氣在證書表麵凝出水珠。那些蜿蜒的水跡沿著"金獎"二字緩緩下滑，像極了家鄉那條穿過青石板橋的小河。她摸著袖口已經鬆脫的銀線，想起謝幕時評委說的那句話："這不是舞蹈，是鄉愁具象化的樣子。"
    回程的出租車裏，翊堯突然搖下車窗。四月晚風湧入車廂，帶著不知誰家庭院裏海棠花的香氣。駿弛在後座哼起比賽時的琵琶曲調，憬珩用針灸包當節拍器打拍子，詩妍的金獎證書被風吹得嘩啦作響，像極了那日舞台上翻飛的長綢扇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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