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四合時，蘇瑤推開雕花銅門，簷角銅鈴在晚風中輕響。她揉了揉酸痛的肩頸，白日裏醫館裏又來了三撥貴客，連廊下的木樨花都被熏染了藥香。正要踏入正廳，忽見玄關處立著盞八角宮燈，暖黃光暈裏浮動著細碎金塵——這是淩軒最愛用的西域琉璃燈，平日裏總擺在書房，此刻卻突兀地懸在客廳中央。
    "回來得正好。"低沉的嗓音從陰影裏傳來。淩軒自紅木屏風後轉出，月白長衫袖口繡著暗銀雲紋，腰間玉佩隨步伐輕晃。蘇瑤剛要開口，卻見他身後那盞燈"哢嗒"一聲，琉璃罩應聲彈開，露出內裏暗格中整塊防彈玻璃。
    玻璃足有半人高，通透得能望見屏風後搖曳的竹影。最奇的是邊緣泛著極淡的靛青色，仿佛將暮色都凝成了釉色。蘇瑤指尖剛觸到冰涼的玻璃麵，整麵牆突然泛起漣漪般的微光，隱約顯出淩軒親手寫的篆體小字："山河無恙，吾心永駐。"
    "這是......"她轉頭望向淩軒，後者正用拇指摩挲她腕間紅痣，眼底映著玻璃流轉的光："三個月前我在江南尋到隕鐵礦脈，輾轉七位匠人，耗時八十晝夜才燒製出這麵"千嶂琉璃"。"
    "你瘋了？"蘇瑤突然抓住他手腕，"這要耗費多少珍稀藥材？醫館這個月剛購入的千年血參......"
    淩軒握住她顫抖的手按在自己心口，隔著衣料傳來沉穩心跳："上個月西域商隊遇劫，他們用火銃轟開了三重鐵門。當時我就在想——若瑤瑤的藥櫃能有這般防護......"
    記憶如潮水翻湧。三個月前那個雨夜，蘇瑤為搶救《青囊遺錄》徹夜未眠，淩軒站在廊下看著她單薄背影，聽她對侍女喃喃："若能早十年學機關術，祖父的九宮鎖也不至於......"當時他袖中捏碎的茶盞，此刻在琉璃燈下泛著冷光。
    "這不是普通防彈玻璃。"淩軒從懷中取出鎏金鑰匙，"你看——"鑰匙插入玻璃側邊凹槽，整麵琉璃突然分解成十二塊蜂巢狀模塊，嚴絲合縫地嵌入牆內機關。暗格裏緩緩升起個烏木匣，揭開竟是支雕鳳金步搖："當年你為救瘟疫百姓，散盡家財時戴的就是這支。"
    蘇瑤眼眶發燙。這分明是母親遺物，當年被歹人劫走後，她尋了整整十年。
    安裝那日，淩軒親自督工七晝夜。蘇瑤趴在藥櫃頂上，看工匠們將摻了隕鐵粉的糯米灰漿填入磚縫。淩軒握著她凍紅的手哈氣："這玻璃每平米要承受300公斤衝擊力，相當於......"
    "相當於你去年冬獵時射穿的黑熊頭骨。"蘇瑤笑著戳他胸口。淩軒突然正色，從袖中取出本泛黃筆記——竟是蘇瑤幼時寫的《百草綱目補遺》，空白處密密麻麻記滿防彈材料心得。
    "上月我請了墨家傳人改良機關。"他指著玻璃夾層中若隱若現的銀絲，"這些隕鐵絲遇熱會形成電磁場，若有人用磁石開鎖......"
    話音未落，窗外傳來瓦片碎裂聲。淩軒攬住蘇瑤旋身滾向藥櫃後方，三支羽箭擦著琉璃表麵釘入牆壁，箭尾紅綢係著的紙條寫著："交出《青囊遺錄》，饒你不死。"
    "看來有人等不及了。"淩軒擦拭箭矢輕笑，眼底寒光凜冽。蘇瑤卻盯著玻璃上未擦淨的血跡——那分明是淩軒今晨為救落水孩童受的傷。
    三日後，醫館後院驚現巨型機關獸。淩軒單手抱著熟睡的蘇瑤，另一隻手操縱磁石機關，任那三丈高的鐵獸在琉璃牆前張牙舞爪。當鐵獸利爪即將觸到玻璃時，整麵牆突然折射出萬千光斑，直晃得機關核心的夜明珠迸裂。
    "你何時學會的光學迷彩？"蘇瑤驚醒過來。淩軒將她發間玉簪取下，在琉璃上刻下最後一道符咒："昨夜你背我抄經時，我觀察了三個時辰月光角度。"
    冬至那日，蘇瑤裹著狐裘在玻璃牆前晾曬雪蛤。淩軒突然從背後環住她，下頜抵在她發頂："當年在漠北，我見過真正的防彈玻璃——是敵軍用三百童男童女心頭血煉的。"
    蘇瑤渾身劇震。淩軒引著她撫摸玻璃底部暗紋，那裏嵌著粒殷紅如血的寶石："我花三年才找到替代品，用昆侖雪蓮汁混合火山硫磺......"
    玻璃突然泛起柔光，映出兩人交疊身影。淩軒在她耳畔低語："現在它隻會為真心人顯現幻象。"蘇瑤轉頭，正撞進他眼底星河，那裏倒映著他們初遇時杏花紛飛的場景。
    上元節燈會，蘇瑤將防彈玻璃改造成走馬燈。淩軒看著玻璃上流轉的星圖——那是他按二十八星宿布下的護宅陣。當百姓們驚歎於燈影中的瑞獸時，唯有蘇瑤看見淩軒悄悄將磁石藏在糖畫裏。
    "下月啟程去苗疆吧。"淩軒握緊她凍紅的手，"五毒教的蠱毒需要活體試驗......"
    "我要帶著千嶂琉璃去。"蘇瑤將金步搖係在他衣襟，"這次要讓你看看，蘇家傳人如何用醫術破陣。"
    玻璃牆在他們身後流轉光華，映出牆角悄然生長的並蒂蓮。那是淩軒用隕鐵培育的，花蕊中藏著能中和劇毒的銀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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