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漫過城市天際線時，蘇瑤正站在落地鏡前整理裙擺。米白色的雪紡裙被空調風吹得輕輕揚起，裙角繡著幾簇淡粉的櫻花，是她今早特意為約會挑的款式。陸翊凡推門進來時，她正對著鏡子別珍珠發簪，發梢掃過鎖骨，泛起細膩的癢。
    “等很久了？”他的聲音帶著剛下樓的涼意，手裏提著個牛皮紙袋，“抱歉，律所臨時有個電話會議。”
    蘇瑤轉身接過袋子，指尖觸到裏麵硬邦邦的物件——是盒包裝精致的巧克力，她偏愛的黑巧口味。“你開會還記著我愛吃甜的？”她笑著戳了戳他的胸口，“律所到餐廳要半小時車程，我們來得及嗎？”
    陸翊凡低頭替她理了理被空調吹亂的劉海，指腹擦過她耳尖時帶起一陣酥麻：“我讓司機繞了內環，十分鍾就能到。”他的目光落在她頸間的鑽石項鏈上，那是潛水遇險後他重新拋光的，“今天的餐廳，是我上次路過時覺得‘適合和你約會’的地方。”
    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她記得三天前他們路過那家藏在巷子裏的法餐廳，玻璃櫥窗裏擺著插著藍繡球的花瓶，暖黃的燈光把每道甜點的糖霜都照得像星星。當時她隨口說了句“看起來不錯”，他卻記到了今天。
    雨來得毫無征兆。
    他們剛拐進步行街，鉛灰色的雲團便壓了下來。風卷著梧桐葉打在傘麵上，蘇瑤抬頭時，第一滴雨已經砸在鼻尖上。陸翊凡的西裝外套原本搭在她臂彎，此刻被風掀起一角，露出裏麵深灰的高領毛衣——那是她去年冬天親手織的，針腳歪歪扭扭，他卻穿了一整季。
    “要下暴雨了。”他的聲音沉下來，伸手護住她的後頸，“跑幾步到前麵的公交站？”
    蘇瑤點頭，卻見他突然把自己往懷裏帶了帶。雨點密集起來，打在傘麵上的聲音像密集的鼓點。陸翊凡的外套很大，她幾乎能把自己整個縮進去，聞到他身上熟悉的雪鬆香水味，混著雨水的潮濕，竟有種說不出的安心。
    “冷嗎？”他的下巴抵著她發頂，聲音悶悶的。
    蘇瑤搖頭，卻往他懷裏又縮了縮。雨幕裏，路人的腳步匆匆，霓虹燈在雨水中暈染成模糊的色塊。她想起上個月加班到十點，也是這樣的暴雨天，他撐著傘站在公司樓下，西裝褲腳全濕了，卻把傘傾向她這邊，自己半邊身子都浸在雨裏。
    “陸總，您怎麽來了？”當時的她又驚又喜。
    “怕你沒帶傘。”他把傘塞進她手裏，自己衝進雨裏，“回家給我發消息。”
    此刻的場景與記憶重疊。蘇瑤抬頭看他，雨水順著他的發梢滴落，在鎖骨處積成小小的水窪。他的西裝已經半濕，卻仍把傘傾向她這邊，自己右肩的布料顏色更深，像浸了墨的畫布。
    “翊凡，傘歪了。”她伸手去扶傘柄。
    他卻握住她的手，將她的掌心按在傘骨上：“這樣你就不淋到了。”他的掌心帶著薄繭，摩擦著她的手背，“你上次感冒，我熬了三天薑茶，你卻說我煮得像中藥。”
    蘇瑤笑了，眼尾彎成月牙：“那是因為你放了三顆紅棗，甜得齁嗓子。”她抽出手，踮腳替他擦掉臉上的雨水，“現在換我給你撐傘好不好？”
    陸翊凡愣了一下，隨即低頭配合她的動作。他的個子高，她得仰著脖子才能碰到傘柄，發梢掃過他的下巴，帶著點癢。兩人調整著傘的角度，雨水順著傘沿滑落，在腳邊濺起細小的水花。
    “你看。”蘇瑤突然指著街角的老榕樹，“樹洞裏有隻橘貓！”
    陸翊凡順著她的手指望去，果然看見團毛茸茸的橘色身影縮在樹洞裏，正歪頭看他們。雨太大，它的身子幾乎貼在樹幹上，尾巴尖還在滴水。
    “可憐的小家夥。”蘇瑤剛想摸口袋裏的貓條，陸翊凡已經把外套脫了下來。他不顧雨水打濕襯衫，蹲在樹洞前，將外套搭在樹洞口，像給小貓搭了座小房子。
    “陸總，你襯衫全濕了！”蘇瑤急得要去拉他。
    “沒事。”他回頭衝她笑，發梢滴著水，眼睛卻亮得像星子，“我小時候也這樣躲過雨。那時候住在老城區，房子漏雨，我媽就用舊床單搭在椅子上，說‘小翊凡的家，要幹幹爽爽的’。”
    蘇瑤的心頭一軟。她想起他總說“我媽在國外”，卻從未提過童年。此刻他蹲在雨裏，像個大男孩似的和小貓說話，聲音輕得像怕驚到它：“別怕，等雨停了，我帶你去吃罐頭。”
    小貓似乎聽懂了，歪著腦袋“喵”了一聲，爪子扒拉他的袖口。陸翊凡趁機把它抱進懷裏，用外套裹住，雨水順著他手臂往下淌，卻護著小貓半點沒濕。
    “走吧，公交站到了。”他站起身，把小貓放進蘇瑤懷裏，“你抱著它，我去買傘。”
    蘇瑤抱著溫熱的小貓，看著他衝進雨裏。雨幕中，他的背影很快被模糊，隻看得見他跑動的輪廓，和偶爾被風吹起的衣角。小貓在她懷裏蹭了蹭，發出呼嚕呼嚕的聲音，像是在安慰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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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便利店很小，貨架上擺著打折的泡麵和礦泉水。陸翊凡掃了眼傘架，挑了把透明的長柄傘，骨節分明的手指在掃碼器上點了點。收銀員笑著說：“先生，這傘是情侶款，配粉色小傘的那種？”
    “不用。”他低頭翻找著，“隻要一把大的，能遮兩個人的。”
    蘇瑤抱著小貓站在店門口，看著他彎腰挑傘的模樣。雨水順著便利店玻璃往下淌，在地麵匯成小水窪。他的西裝後背全濕了，貼在身上顯出脊骨的形狀，卻仍在認真比較傘骨的厚度。
    “給。”他把傘遞給她時，掌心還帶著便利店的涼氣，“這把傘骨是鋼的，不容易翻折。”
    蘇瑤接過傘，發現傘柄內側貼著張便利貼，字跡是他的：“蘇瑤怕傘骨硌手，選了軟膠款。”她抬頭看他，他的睫毛上還沾著雨水，卻笑得像個孩子：“剛才看你抱小貓時，傘柄硌到手了。”
    雨勢漸小的時候，他們終於到了餐廳。玻璃門推開時，風鈴叮咚作響，暖黃的燈光裹著咖啡香湧出來。服務員迎上來，接過他們的外套，目光掃過陸翊凡濕透的襯衫，又看了看蘇瑤懷裏的橘貓，笑著問：“需要給小寶貝準備碗溫水嗎？”
    “好呀。”蘇瑤把小貓輕輕放在地上，它立刻豎起耳朵，好奇地嗅著空氣。陸翊凡去洗手間換衣服前，特意叮囑服務員：“麻煩給這位先生留碗薑茶，多放紅棗。”
    餐廳的落地窗外，雨還在淅淅瀝瀝地下。蘇瑤點了份鬆露蘑菇意麵，陸翊凡則選了她上次說“看起來不錯”的惠靈頓牛排。等待上菜時，她逗著橘貓玩，它卻總往陸翊凡腿邊湊——原來他換了件深灰的高領毛衣，還帶著體溫。
    “你身上有薑茶味了。”她戳了戳他的胳膊。
    “剛才讓廚房提前煮了。”他從口袋裏摸出顆巧克力，是她最愛的黑巧，“剛才在便利店買的，怕你等急了。”
    蘇瑤剝開糖紙，巧克力在舌尖化開，帶著微微的苦，卻很快回甘。她望著他眼裏的笑意，突然說：“其實剛才在公交站，我有點害怕。”
    “怕什麽？”
    “怕你為了給我撐傘，自己淋感冒了。”她低頭攪著麵前的檸檬水，“就像三年前，你為了幫我撿文件，在暴雨裏摔了一跤，膝蓋腫了半個月。”
    陸翊凡的手頓了頓。三年前的暴雨夜，她加班到十點，要送的合同被風吹進了下水道。他脫了西裝外套，跪在積水裏翻找，最後抱著濕透的合同衝進她懷裏，說：“蘇助理，下次文件記得放防水袋。”
    “現在不會了。”他握住她的手，放在自己心口，“我現在有經驗了——保護你，比什麽都重要。”
    牛排端上來時，陸翊凡的襯衫已經換了幹的。蘇瑤切著蘑菇，忽然說：“其實那天下水道，我後來去找過你。”
    他的刀叉停在半空：“找我？”
    “嗯。”她舀了勺奶油蘑菇湯，“在社區診所，你坐在走廊椅子上，膝蓋裹著冰袋，卻在看我公司的招標文件。”
    陸翊凡愣住了。那天他確實去了診所，卻沒想到會被她撞見。他記得自己正盯著文件上的數據發呆，聽見腳步聲抬頭，就看見她抱著保溫桶站在門口，頭發被雨水打濕，眼睛卻亮得像星子。
    “我給你帶了薑茶。”她把保溫桶放在他腿上，“護士說你膝蓋腫了，不能沾水。”
    他當時說不出話，隻能看著她蹲下來，替他解開冰袋。她的手指碰到他膝蓋時，他疼得倒抽冷氣，她卻笑了：“我輕點。”然後用棉簽蘸著藥膏，一點點塗在傷口上，像在對待最珍貴的瓷器。
    “原來你都知道。”陸翊凡的聲音有些發啞。
    蘇瑤放下勺子，伸手撫過他眼角的細紋：“我知道你總說‘陸總’，知道你習慣把情緒藏在西裝裏，知道你怕麻煩別人……可我也知道，你會在我加班時悄悄點外賣，在我發燒時守在床邊量體溫，在我遇險時拚盡全力拉住我。”
    她的指尖停在他左手無名指上——那裏還戴著大學時買的銀戒，戒圈內側刻著“蘇瑤”。“那天在水下，我摸到你的戒指，突然明白。”她抬頭看他，眼睛裏有淚光閃爍，“你不是完美的陸總，你隻是……陸翊凡，一個想把我護在翅膀下的男人。”
    陸翊凡的喉結滾動了一下。他伸手替她擦掉眼淚，拇指摩挲著她臉頰上的水痕：“蘇瑤，我以前總覺得，愛要勢均力敵，要旗鼓相當。可和你在一起後我才知道，愛是……”他頓了頓，聲音輕得像歎息，“是我願意為你變成更好的人。”
    雨停的時候，他們走在回家的路上。路燈亮了，把兩人的影子拉得很長。橘貓不知何時跟了上來，亦步亦趨地跟著陸翊凡的腳邊。
    “它好像認了你。”蘇瑤笑著說。
    “那以後就是我們的貓了。”陸翊凡蹲下來，摸了摸它的腦袋，“叫什麽名字？”
    “叫‘傘傘’好不好？”蘇瑤歪頭想，“因為它是在傘下遇見的。”
    “傘傘。”陸翊凡念了一遍，轉頭看她，“或者叫‘佑佑’，保佑我們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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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瑤想了想，搖搖頭：“還是傘傘好，聽起來更可愛。”她伸手抱起它，小貓立刻蜷成一團，像團毛茸茸的橘子。
    回到家時，玄關的暖光亮著。蘇瑤換了拖鞋，把傘傘放在沙發上，轉身去廚房泡茶。陸翊凡靠在門框上，看著她係著米白色的圍裙，踮腳夠茶櫃頂層的青瓷壺。
    “我來。”他走過去，把她抱起來。
    蘇瑤的臉瞬間紅到耳根。他的手臂圈住她的腰，下巴抵著她發頂，聞著她發間的茉莉香：“你上次說，泡茶要水溫85度，對嗎？”
    “嗯。”她把茶包放進壺裏，開水注入時，白霧漫上來，模糊了兩人的視線。
    茶泡好後，她遞給他一杯。兩人坐在沙發上，傘傘蜷在中間，尾巴尖輕輕晃著。窗外的雨徹底停了，月光透過紗窗灑進來，在地板上畫出銀色的格子。
    “陸翊凡。”蘇瑤突然說。
    “嗯？”
    “我們結婚吧。”
    他的手一抖，茶杯差點摔在地上。蘇瑤看著他震驚的表情，笑了：“上次潛水，你說要求婚，結果被我打斷了。”
    “你……”他喉結滾動，“你不是說‘等下次’？”
    “下次就是現在。”她伸手勾住他的小指，“陸翊凡，我想和你一起，看明天的日出，後天的晚霞，還有……”她頓了頓，指尖撫過他眼角的細紋，“還有很多很多個下雨天，一起撐傘回家。”
    陸翊凡的呼吸一滯。他望著她眼裏的星光，突然覺得語言都顯得蒼白。他從口袋裏掏出個絲絨盒子——是上次潛水遇險後他就準備好的戒指，戒圈內側刻著“sy&yf”。
    “我本來想等雨停了，在陽台布置玫瑰。”他的聲音有些發顫，“但現在……”
    “現在也很好。”蘇瑤笑著，把手伸進他掌心。
    戒指的大小剛剛好，貼著她的皮膚，傳來溫暖的觸感。陸翊凡單膝跪地，抬頭望著她，眼睛裏有淚光閃爍：“蘇瑤，這次，我沒有準備鮮花，沒有準備鑽戒雖然現在有了），但我有一顆心，一顆從三年前你蹲在消防通道哭的時候，就為你跳動的心。”
    蘇瑤的眼淚掉在絲絨上，暈開一片水痕。她俯身吻了他的唇，鹹澀的淚混著茶的甜，像極了愛情的味道。
    “我願意。”她輕聲說，“陸翊凡，我願意和你，從現在開始，到永遠。”
    夜深時，傘傘蜷在床腳打呼嚕。蘇瑤靠在陸翊凡懷裏，聽著他沉穩的心跳。窗外的月光透過窗簾縫隙灑進來，在牆上投下兩人交握的影子。
    “在想什麽？”陸翊凡的手指輕輕撫過她手腕上的疤痕——那是三年前為了幫他撿文件被打印機劃傷的。
    “在想，”她踮腳吻了吻他的嘴角，“下一次暴雨，我們要在家裏看電影，煮薑茶，讓傘傘在沙發上打盹。”
    陸翊凡笑了，將她摟得更緊：“好，都聽你的。”他的手指輕輕摩挲著她無名指上的戒指，“不過現在……”
    “現在什麽？”
    “現在，我想再吻你一次。”
    窗外的月光溫柔地籠罩著他們，雨後的空氣裏浮動著青草的香氣。這一刻，所有的風雨都成了溫柔的注腳。他們的愛，早已超越了風平浪靜的甜蜜，沉澱為風雨同舟的堅定——就像此刻，他護著她的肩，她暖著他的手，傘傘在他們腳邊打著呼嚕，而未來的每一天，都值得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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