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像被揉碎的銀沙，稀稀疏疏地鋪在廢棄礦場的沙地上。蘇瑤攥著衛星電話的手微微發顫，屏幕上是小雅發來的最後一條消息：“他們說……要把我送去邊境當人質。”發件時間停在當地時間淩晨兩點十七分，到現在已經過去了整整十八個小時。
    “辰宇，我不能走。”她仰頭看向賀辰宇，眼眶紅得像浸了血，“小雅是為了幫我翻譯當地部落的古老童謠才留在這兒的。她不會武功，連怎麽用防狼噴霧都教不會……”她的聲音突然哽住，“要是我現在走了，我這輩子都不會原諒自己。”
    賀辰宇蹲下來，與她平視。他的指腹輕輕擦過她眼下青黑的陰影——這是連續三天守在礦場外的結果。“我知道。”他說，聲音低得像歎息，“所以我和淩軒商量過了，隻救人，不戀戰。”
    蘇瑤猛地抬頭：“淩軒？”
    “我的戰友。”賀辰宇從戰術背心裏抽出一張照片推過去。照片裏的男人穿著迷彩服，眉骨處有道猙獰的疤痕，眼神像淬了冰的刀鋒。“上個月剛從邊境衝突區撤下來，擅長叢林作戰和情報分析。他說……”他頓了頓，嘴角扯出一絲極淡的笑，“他說‘蘇小姐的請求，賀總的麵子，我給雙份’。”
    蘇瑤的手指輕輕撫過照片上男人的臉。她記得三天前在臨時安置點見過淩軒——那個總坐在角落擦槍的男人，聽到“小雅”名字時，指節捏得槍柄發白。“他……真的可靠嗎？”
    “比你想象的更可靠。”賀辰宇握住她的手，“他是我在特種部隊的生死搭檔。當年在中東，我們被叛軍圍困在沙漠裏三天三夜，他用一把餐刀剖了自己的手臂，用血給我們畫了逃生路線。”他的拇指摩挲著她腕間的紅繩——那是他們定情時係的，“相信我，瑤兒，我不會讓他冒險。”
    蘇瑤沉默了很久，直到遠處傳來武裝分子巡邏的引擎聲，才咬著唇點頭：“我和你們一起去。”
    “不行！”賀辰宇幾乎是吼出來的，“你是我們的籌碼，更是……”他突然頓住，伸手將她鬢角亂發別到耳後，“你是我的命。要是有個萬一……”
    “不會有萬一的。”蘇瑤捧住他的臉，強迫他看著自己，“我會躲在車裏，等你們信號。要是……要是我等不到，就讓使領館的車直接撞進來。”她的聲音輕得像一片羽毛，“反正，我不能再看著朋友出事。”
    夜色完全籠罩大地時，三輛改裝過的越野車悄無聲息地駛入礦場外圍。蘇瑤縮在第三輛車的後座，懷裏抱著衛星定位儀，指節因用力而泛白。她能聽見前兩輛車的引擎聲刻意壓得很低，像兩頭蟄伏的野獸。
    “前方三百米有崗哨。”淩軒的聲音從對講機裏傳來，帶著電流雜音，“兩個武裝分子，持ak47。建議繞行東側沙丘。”
    賀辰宇坐在副駕駛座，指尖敲了敲車載地圖：“東側沙丘有流沙區，上次勘探隊陷進去過三輛車。”他抬頭看向後視鏡裏的蘇瑤，“瑤兒，你確定要跟？”
    蘇瑤深吸一口氣，解開安全帶：“我要親眼確認小雅安全。”她的目光掃過賀辰宇緊繃的下頜線，又落在淩軒緊握戰術刀的手背上——那道疤在月光下泛著青白，“你們倆，都不許死。”
    越野車突然一個急刹，蘇瑤差點撞上前排座椅。她透過車窗望去，隻見賀辰宇和淩軒已經下了車，動作像兩道融入黑暗的影子。賀辰宇的反光背心在月光下閃著幽藍的光，淩軒則像塊沉默的岩石，端著改裝過的p5衝鋒槍。
    “崗哨解決。”對講機裏傳來淩軒的低語，緊接著是一聲悶響——像是用消音器悶住的槍聲。蘇瑤的心跳漏了一拍，手指無意識地摳住座椅皮套。
    “第一道鐵絲網突破。”賀辰宇的聲音響起，“注意腳下，有絆雷。”
    越野車緩緩碾過被剪斷的鐵絲網，底盤擦過碎石發出刺耳的聲響。蘇瑤看見遠處的崗樓火光一閃，隨即陷入黑暗——應該是淩軒的手下用火箭筒解決了探照燈。
    “目標建築在西北角，三層樓。”淩軒的聲音突然變得急促，“二樓有探照燈晃動，可能有人巡邏。賀總，你左我右，三分鍾內解決。”
    蘇瑤的目光死死盯著前方那棟搖搖欲墜的建築。外牆爬滿藤蔓，在月光下像張牙舞爪的怪物。二樓的窗戶突然亮起手電筒的光，照出兩個晃動的人影。
    “砰！砰！”
    兩聲悶響幾乎同時響起。蘇瑤看見二樓的窗戶瞬間暗了下去，緊接著傳來重物墜地的悶響。淩軒的p5在黑暗中劃出火舌，精準地掃向一樓門口的武裝分子。
    “一樓肅清！”賀辰宇的聲音帶著一絲喘息，“小雅在二樓最裏麵的房間，門反鎖。”
    蘇瑤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她看見賀辰宇用戰術刀劈開一樓的木門，淩軒則用槍托砸開二樓的窗戶，翻身躍了進去。風卷著沙粒打在車玻璃上，發出沙沙的聲響，像極了某種不祥的預兆。
    “找到小雅了！”淩軒的聲音突然拔高，“她被綁在椅子上，嘴上貼著膠布。沒受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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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瑤差點哭出來。她看見賀辰宇衝進房間，單膝跪地割斷小雅身上的繩索。那個總愛穿碎花裙的當地女孩此刻蜷縮成一團，眼淚像斷了線的珠子，卻還在顫抖著說：“對……對不起，蘇小姐，我沒能保護好童謠的資料……”
    “沒事了，小雅。”賀辰宇輕輕拍著她的背，“我們安全了。”
    就在這時，建築外突然響起密集的槍聲。探照燈的光柱刺破黑暗，照出十幾個端著ak47的武裝分子，正從四麵八方包抄過來。
    “撤退路線被封鎖！”淩軒的聲音裏帶著少見的慌亂，“他們出動了預備隊！”
    賀辰宇將小雅護在身後，抬頭看向窗外的火光。“蘇瑤，開車撞開圍牆！”他對講機裏的聲音帶著金屬摩擦般的刺響，“往西北方向的山穀跑，那裏有條廢棄的礦道！”
    蘇瑤的手在發抖，卻還是猛踩油門。越野車像頭發瘋的野獸，撞斷了兩道鐵絲網，擦著武裝分子的探照燈衝向圍牆。子彈打在車身上，發出叮叮當當的聲響，有一顆甚至穿透了後擋風玻璃，在座椅上留下焦黑的痕跡。
    “小心！”淩軒的聲音突然炸響。蘇瑤看見前方圍牆後閃過幾個人影，端著槍朝他們射擊。她本能地打方向盤，越野車撞上路邊的巨石，車頭冒出一股白煙。
    “引擎故障！”副駕駛的保鏢大喊，“最多還能開五百米！”
    賀辰宇突然拉開車門，翻身跳了出去。“你們帶小雅先走！”他的戰術刀在月光下閃著冷光，“我引開他們！”
    “不行！”蘇瑤也跟著下車，卻被賀辰宇拽住手腕。他的手滾燙，像要燒穿她的皮膚：“瑤兒，聽話！去山穀等我，我和淩軒匯合後馬上追！”
    武裝分子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蘇瑤看見賀辰宇的背影消失在夜色裏，像一把插入黑暗的劍。她的眼淚終於決堤而出，卻聽見淩軒在她耳邊低語：“蘇小姐，相信賀總。他從來沒輸過。”
    山穀裏的風帶著刺骨的涼意。蘇瑤裹緊衝鋒衣，蹲在礦道入口處，聽著遠處傳來的槍聲。那聲音時遠時近，像一把懸在她心頭的刀。她數著秒針，每一秒都像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嗒、嗒、嗒——”
    急促的腳步聲由遠及近。蘇瑤猛地站起來，卻看見兩個身影從黑暗中走出——賀辰宇的戰術背心破了幾個洞，左臂上纏著滲血的繃帶；淩軒的嘴角掛著血跡，p5的彈夾已經打空。
    “小雅呢？”蘇瑤撲過去，聲音帶著哭腔。
    “在車裏。”賀辰宇扯下繃帶，隨便纏了兩下，“淩軒，檢查有沒有追兵。”
    淩軒靠在礦壁上，掏出手帕擦了擦嘴角的血：“後麵跟著五個人，火力不弱。”他的目光掃過賀辰宇的傷口，“需要處理嗎？”
    “不用。”賀辰宇摸出衛星電話，“先聯係使領館，讓他們派直升機來接。蘇瑤，你……”
    “我沒事。”蘇瑤打斷他，從包裏拿出急救包，“你先處理傷口。”她的手指有些發抖，卻還是小心地解開他手臂上的布條。子彈擦過的傷口不算深，但血還在往外滲，“疼嗎？”
    賀辰宇低頭看她，月光下，她的眼淚在臉上劃出兩道銀痕。“不疼。”他說，聲音輕得像歎息，“比起你在安置點哭的樣子，這點疼算什麽。”
    蘇瑤的鼻子一酸，差點又掉下淚來。遠處突然傳來引擎的轟鳴聲，她猛地抬頭——三架印著國旗的直升機正從山穀口飛來，探照燈的光柱像巨大的銀色手臂，掃過他們的臉龐。
    “是我們的人！”淩軒舉起槍揮了揮。直升機的轟鳴聲越來越近，艙門打開，幾個全副武裝的士兵順著繩索滑下來。
    “賀總！”為首的軍官跑到賀辰宇麵前，“總部接到您的定位，讓我們務必把您和小雅小姐安全帶回。”
    賀辰宇點了點頭，轉身看向蘇瑤。她的臉上還掛著淚，眼睛卻亮得像星星。“走吧。”他說，伸手替她擦掉眼淚，“我們回家。”
    回到臨時安置點的那天晚上，蘇瑤煮了薑茶。小雅捧著杯子，手指還在微微發抖，卻笑著說：“蘇小姐，賀先生真是太厲害了。他在礦場裏砍翻三個武裝分子的樣子，比電影裏的英雄還帥！”
    “哪有那麽誇張。”蘇瑤抿了口茶，目光卻落在賀辰宇身上。他正和淩軒坐在院子裏，借著月光檢查槍械。賀辰宇的左臂還纏著繃帶，卻依然站得筆直，像棵紮根在土地裏的樹。
    淩軒突然抬起頭，衝蘇瑤笑了笑：“蘇小姐，賀總剛才跟我說，等局勢穩定，要帶你去馬爾代夫補度蜜月。”
    蘇瑤的臉一下子紅了。賀辰宇轉頭瞪了淩軒一眼，卻也忍不住笑了：“胡說八道，我什麽時候說過……”
    “說過。”淩軒打斷他，從戰術背心裏掏出個絲絨盒子，“其實，這是賀總讓我幫忙買的。他說……”他撓了撓頭，“他說欠蘇小姐一場正式的求婚。”
    蘇瑤愣住了。盒子裏躺著一枚鑽戒，主鑽周圍鑲著十二顆小鑽，像十二顆星星圍繞著月亮。她想起試婚紗那天，賀辰宇說“等我回來，我們就去挑對戒”，想起礦場裏他說“以後，我再也不離開你了”。
    “傻瓜。”賀辰宇走過來，接過戒指單膝跪地，“這次是我不對，讓你擔心了。但我保證，以後不管發生什麽，我都會站在你前麵。”他的聲音有些發顫，“蘇瑤，嫁給我，好嗎？”
    蘇瑤的眼淚再次落下來。她伸出手，讓賀辰宇把戒指戴在無名指上。月光下，鑽石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像極了他們初遇時，他眼裏的星光。
    “我願意。”她說，聲音哽咽，“比什麽時候都願意。”
    遠處的山風送來陣陣花香，混合著薑茶的甜香，在夜空中彌漫成一片溫暖的海。淩軒悄悄起身，把空間留給這對曆經生死的愛人。他望著天上的月亮，想起賀辰宇在戰場上說的話：“真正的兄弟，是能為你擋子彈，也能為你擋住全世界的風雨。”
    此刻，他終於懂了。有些情誼，比鋼鐵更堅硬；有些愛，比生命更珍貴。
    而在蘇瑤和賀辰宇的世界裏，所有的風雨都已過去。剩下的，隻有彼此眼中的光，和未來無數個溫暖的晨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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