刻越羽將灶台和鍋具收進懷表，走到廟門外，任由冰涼的雨水衝洗雙手。他斜倚在破舊的門框上，額頭輕輕抵著粗糙的木紋，沉默地望著門外仿佛永無止境的傾盆大雨。
    忽然，一道幽藍色的全息投影在他麵前出現。投影中是一位紫發男子，他身處無垠星空，正隨意地把玩著一顆被壓縮成魔方大小的恒星，熾熱的光流在他指縫間溫順地流淌。
    這正是刻越羽自身的記憶體之一，亦是當前這個宇宙中所有記憶體中實力位列前三存在。
    “偷懶？”紫發的聲音透過投影傳來。“讓我猜猜，逗弄小孩，外加虛度光陰？照你這速度，何時才能摸到1強度？別忘了，留給你的時間不多了，一年時間快到了。”他指尖微動，那顆恒星魔方發出低沉的嗡鳴。
    “我能有什麽辦法？”刻越羽開口無奈，雨水順著他額前的發梢滴落，“資質卡死，功法桎梏，還有……一堆該死的限製條件。”語氣中透著深深的無力感。
    “沒那三個拖油瓶。”紫發毫不留情地指出，“以你現在的資源，現在至少也該是0.4，甚至0.5強度！而不是0.2！根據我得到的信息，應該是會要挑戰一個宗師中最強的一位了，你打算穿著戰甲去，你一路殺過來隻為磨礪經驗……對上那個老東西，風險依舊大。”他的投影微微閃爍。
    唰！唰！
    又是兩道投影幾乎同時亮起。
    一道是身著素白長衫的水仙，他盤坐在某個星球表麵，周身能量如雲霧繚繞。另一道則是氣勢沉凝如山的守護神。守護神投影顯現的刹那，他本體所在的空間正劇烈震蕩——他發動了最初的探索無形的波動掃過一個繁榮的外星文明，億京生靈的靈魂與記憶被瞬間強行抽離，又在下一刻被粗暴地震暈！緊接著，一個巨大的透明立方體憑空出現，將其星係收納，如同封裝標本般，硬生生切割、壓縮、收納進去！
    “你要的活體，紫發。”守護神將其透明立方體直接收起來了。
    “核心人選，定下了？”守護神的目光轉向刻越羽，投影中仍殘留著能量餘暉，“別告訴我，你就因為有趣這種理由，選了那三個小鬼？強度世界是絞肉場，不是遊樂場！”他的質疑如同重錘。
    “急不得。”水仙緩緩開口，聲音平和卻帶著洞悉一切的穿透力，“既然本體選定三人為核心亦無不可。有趣本身，在無盡的旅途中，未嚐不是一種稀缺的趣味。隻是……刻越羽，你之前的政客經驗，在知識全開放的世界，極易淪為致命的教條主義陷阱。慎之。”
    “時間！”紫發投影的光芒變得有些刺目，那顆恒星魔方在他手中爆發出危險的光斑，沒有時間了！自動化設備沒有！資源全靠我們手動收割！下次記得優先采購自動化設備！至於你選定的路……”他投影的光芒銳利地刺向刻越羽，“自負後果。不過……若是足夠有趣，或許本身也能成為一種趣味？罷了，框架核心定好了，後續的擴展與計劃填充，等你有頭緒再說。”話音未落，紫發的投影“滋啦”一聲，率先消散在雨幕中。
    “我感知到未來時間傳來異常的擾動”水仙的投影也變得虛幻，“源頭模糊不清，是數萬年後？還是數千年後？信息熵值過高，解析需時間。”語畢，白衣身影也如煙消散。
    守護神深深看了刻越羽一眼，沒再言語，投影隨之熄滅。
    沉重的壓力瞬間勒緊了刻越羽的心髒。剛才因美食而起的一絲輕鬆，被冰冷的現實碾得粉碎。“該死！”他低罵一聲，“時間……媽的。”他仰起頭，任由冰冷的雨水打在臉上，深深吸了一口飽含水汽的、壓抑的空氣。
    “你…不睡嗎？”一個帶著濃濃困意的聲音響起。白榮天揉著眼睛，走到他身邊，小手輕輕扯了扯他濕透的衣角，還忍不住打了個大大的哈欠。
    刻越羽低下頭，眼中的沉重迅速被一絲溫和取代。他伸手揉了揉白榮天柔軟的頭發，然後將手搭在他小小的肩膀上：“這就回去睡。”他攬著白榮天，回到廟內鋪著幹草的地鋪，挨著已經睡熟的江冰鑒和金玉言躺下。
    剛躺下，小道士張修就窸窸窣窣地蹭了過來，眼睛在黑暗中亮晶晶的，壓低聲音：“刻大哥…能…能給我講講你們那兒的世界嗎？就講一會兒…”
    刻越羽看著少年充滿好奇的臉，輕輕“嗯”了一聲。他放低聲音，講述起來。故事還沒講完，張修的眼皮就開始打架，呼吸很快變得均勻悠長，沉沉睡去。刻越羽也閉上眼，在雨聲和同伴的呼吸聲中，沉入了並不安穩的睡眠。
    兩天時光在雨聲中流逝。
    最先離開的是那位老者和他年幼的孫女。老人穿上了刻越羽留下的雨衣，將孫女裹得嚴嚴實實，對著廟內眾人深深鞠了一躬，千恩萬謝後，牽著孫女的小手，一步三回頭地走進了迷蒙的雨幕。
    他放心不下家中的兒子兒媳，更怕他們以為祖孫二人已遭不測。後來，江湖上悄然出現了一位妙手回春的老神醫，身邊總跟著一位脾氣火爆、抬手間便能製造絕對真空領域的少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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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二批離去的是女公子和女俠客。離去時，女公子臉上再無半分嬌蠻，隻剩一片死灰般的慘白和未幹的淚痕。她派出去求援的侍衛帶回了晴天霹靂：家族遭逢劇變！
    爺爺急怒攻心，病榻纏綿，危在旦夕。父親被死敵當街斬殺，頭顱被懸掛於城門示眾！母親更是被仇家廢去武功，打入暗無天日的礦坑——那是個一旦進去就被剝奪姓名、隻剩編號的活地獄。礦奴在監工鞭笞下永無止境地挖掘，累到手腳斷裂也要繼續，敢有怨言便割舌刺聾，生不如死！
    女公子無聲地落著淚，身體因巨大的悲痛和憤怒而微微發抖。女俠客緊緊摟著她的肩膀，聲音低沉而堅定：“小姐…不，家主！現在不是傷心的時候！你必須回去，繼承家業，整合力量！為家主報仇！救出夫人！你身負十強絕學，眼界、心智早已今非昔比！你是唯一的希望！”
    女公子猛地抬起頭，眼中悲戚被一種近乎燃燒的決絕取代。她用力抹去臉上的淚水，挺直了脊背，最後看了一眼破廟，轉身決絕地踏入雨中。
    女俠客緊隨其後，如同一道沉默的影子。她們知道，前路是刀山火海，但身負十強武學，她們已無退路。
    第三批走的是小和尚澄光和小道士張修。離別時，兩人興高采烈，挨個與眾人用力擁抱，甚至學著刻越羽的樣子，在每個人臉頰上飛快地親了一下。
    他們蹦蹦跳跳地跑出廟門，不斷回頭揮手，大聲喊著：“再見！一定會再見的！”聲音在雨幕中回蕩。
    起初，他們的師門長輩得知他們竟與攪亂天下的煞星混在一起，無不震怒。但當兩人展示出屬於十強的武學，所有的怒火瞬間化作了狂喜！資源損失？那算什麽東西！有了這十強武學，代表著他們遠比其他門派領先無數步，兩人立刻被師門當成了絕世珍寶，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裏怕化了。
    隻是夜深人靜時，張修和澄光總會想起破廟裏那些吵吵鬧鬧、分食異獸肉的日子，心中湧起淡淡的、溫暖的懷念。
    陳莫生是最後一個告別的。秋休留在他精神深處的、試圖篡改記憶的力量，如同被陽光驅散的晨霧，早已消失得無影無蹤。
    一切盡在不言中。外麵的滂沱大雨，也仿佛隨著影響的消散而漸漸停歇。此後，江湖上多了一位拳法剛猛霸道、行蹤飄忽的獨行客，闖下了赫赫威名。
    刻越羽、白榮天、江冰鑒、金玉言是最後離開小廟的人。他們站在門口，最後看了一眼這方曾短暫遮風避雨的天地。
    此刻，他們臉上因記憶衝突而產生的脫皮、潮紅和扭曲感已徹底消失，恢複了原本的白淨清爽。腦海中那些喋喋不休、指責他們是“占據軀殼的域外邪魔”的雜音，也歸於沉寂。
    他們踩著泥濘不堪的道路，深一腳淺一腳地繼續前行。
    這幾天，他們的腳步並未停歇。沿途膽敢挑戰的所謂高手，無論是名震一方的江湖名宿，還是自視甚高的天驕，幾乎都被斬殺。先天境界之內，已無人能讓他們稍作停留。即便是宗師級的人物，在刻越羽等人開啟出的戰甲麵前，也隻有飲恨結局。
    曾有宗師在星空間與刻越羽激戰，最終喋血長空，軀殼被高能粒子流洞穿出無數焦黑的孔洞，那是永創傷痕。
    “完了…徹底完了…”某個被滅了滿門的幸存者癱倒在泥水裏，看著天空殘留的能量餘燼，崩潰地嚎啕大哭，“除非大宗師出手…否則，宗師也隻是去送死啊！”
    “我不信！他們的能量儲備不是無限的！耗！用人命堆也要耗死他們！追！天涯海角也要追！”另一些紅了眼的複仇者發出歇斯底裏的咆哮，組織起一支支敢死隊，如跗骨之蛆般追躡著刻越羽一行的足跡。
    失去了宗師坐鎮的家族，如同被抽掉了脊梁的巨獸。他們在淒風苦雨中為隕落的宗師舉行了盛大的葬禮，哭聲震天。
    葬禮之後，便是倉皇的舉族遷徙和隱姓埋名——失去了強者的庇護，昔日的仇敵和覬覦者，已如嗅到血腥的鯊魚般圍攏過來。
    整個天下，已被拖入了無邊的血海。隨著刻越羽一行如同災星般掃過大地，以及與他們來自學院的某些存在暗中攪動風雲，戰火如同瘟疫般蔓延。王朝傾覆，宗門互伐，盜匪橫行，天災與人禍交織。
    人口在以恐怖的速度銳減！屍骸填平了山穀，血水染紅了江河。即使如程文這般心懷天下的大能，鼎力號召無數宗師、先天出手維持秩序，救助災民，布下大陣試圖力挽狂瀾，也終究是杯水車薪。
    損失太過慘重！承載他“容器大陣”核心的某些關鍵節點，甚至因死亡人數超出極限而轟然崩塌！哀鴻遍野，素縞千裏。
    無數城鎮鄉村，家家戶戶門前懸掛著慘白的招魂幡，披麻戴孝的哭嚎聲晝夜不息。一場大雨過後，全家死絕的慘劇比比皆是。
    有宗師在某處荒原轟出了一個深不見底的巨大空洞，將泛濫的雨水引入其中。當空洞將滿，便出手，將其瞬間冰封成一座巨大的冰山，推向冰冷的宇宙深空。
    紫發神情帶著一絲無聊，此刻他翹著二郎腿“我要的幾批資產消失了。殘留的痕跡，根據判斷，應該是那個老東西不過不用擔心，到時候他死定了。”
    星空之上，是規模更加宏大也更加殘酷的戰爭，已然進入了白熱化的階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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