巳時初，護城河冰麵裂出蛛網般的紋路。沈若璃踩著浮冰蹲下，指尖觸到水下凸起的鐵錨——錨身刻著的狼首紋與沈明遠靴底如出一轍，卻多了道貫穿雙目、象征"叛徒"的斜杠。
    "小姐，水溫過低，不宜久留。"秋霜遞來鹿皮手套，指尖不經意間劃過她腕間紅痕——那是昨夜查看兵符時被銅鏽劃傷的，此刻竟泛著淡淡的金光。沈若璃蹙眉，想起陸子期說過的話："前太子妃曾用秘藥給護旗使下過血咒，遇玄甲軍紋章便會顯形。"
    冰麵突然炸開丈高水柱。聽雪樓暗衛拖著具水鬼裝束的屍體浮出，死者腰間纏著的鎖鏈上，串著十二枚刻著天幹的銅鈴——正是當年玄甲軍用來傳遞水戰信號的"驚浪鈴"。沈承煜轉動輪椅上的羅盤，指針突然指向西北方冰層下的旋渦："那裏有東西。"
    潛水的暗衛上來時，呈上塊裹著水草的青銅殘片。沈若璃擦去泥汙，露出上麵的"玄"字銘文，筆畫間嵌著的珍珠粉讓她瞳孔驟縮——這是前太子妃的獨門標記，與她母親陪嫁的螺鈿首飾用料相同。
    "炸冰。"她突然開口，解下腰間玉佩按在殘片凹陷處。玉佩與青銅接觸的瞬間，冰麵下傳來悶雷般的共鳴。秋霜點燃信號彈，三枚青色焰火升空，正在巡城的玄甲舊部立刻駕著破冰船駛來，船頭鐵犁切開冰層的聲響，恍若前世刑場上的刀鳴。
    冰窟裏浮出的戰船殘骸讓全場屏息。船首立著的狼首圖騰已斷成兩截，斷口處卻用金線纏著半片鳳羽——那是前太子與太子妃的婚慶信物。沈若璃順著纜繩滑下船艙，靴底踩到的不是泥沙，而是成箱的鎏金虎符，每隻虎符上都刻著不同邊城的名字。
    "看這裏。"陸子期的聲音從船艙深處傳來。他舉著防水燭台，照亮船壁上的朱砂塗鴉：戴著冕旒的人被劍刺穿咽喉，旁邊跪著個捧著兵符的女子，女子腳下踩著的，正是沈明遠靴底的狼首紋。
    沈若璃的指尖突然刺痛。她望向自己映在積水裏的倒影，發間步搖的琉璃珠不知何時碎了一顆，露出裏麵藏著的微型銀片——銀片上刻著的，竟與船底的神秘符號一模一樣。更令她心驚的是，水中倒影的眉心，隱約浮現出與嬰兒相同的朱砂痣。
    "這是玄甲軍的"護旗咒"。"陸子期用銀針挑起她腕間血痂，痂下皮膚竟顯露出淡金色的戰旗紋路，"前太子妃當年為保血脈，將護旗使的血與玄甲軍紋章綁定，凡沈家女承此咒者，見戰旗必生共鳴。"
    船艙頂部突然簌簌落土。沈承煜在冰麵操控機關，輪椅下的齒輪竟延伸出數條鋼索，將沉船殘骸緩緩拉出水麵。陽光照在船腹時，所有人同時驚呼——那裏用生漆繪著幅巨型壁畫：前太子將兵符遞給沈巍，沈巍身後站著位懷抱嬰兒的女子，女子麵容與沈若璃母親的畫像分毫不差。
    "母親..."沈若璃的聲音發顫。她終於想起，前世母親臨終前塞給她的玉佩碎片，邊緣刻著的不是普通花紋，而是戰船龍骨的縮略圖。秋霜突然指著壁畫角落："小姐看，這個抱著鳳凰的小女孩，眉心也有痣！"
    那隻"鳳凰"突然振翅欲飛。沈若璃這才驚覺，壁畫上的鳳凰竟是用真正的孔雀石鑲嵌而成，尾羽方向正對著船艙暗格。她按照銀片符號的軌跡轉動狼首圖騰，暗格彈開的瞬間，冷兵器特有的寒氣撲麵而來——裏麵整齊碼放著三千玄甲軍的狼首刀，刀柄處都刻著同一個名字：沈璃。
    "這是父親給我準備的？"她握住刀柄，刀身映出她此刻的眼神——與壁畫上持兵符的女子如出一轍。沈承煜在冰麵展開從沉船取出的絹帛，上麵是前太子的手書："護旗使掌玄甲，狼首不滅，忠魂不熄。"落款日期，正是沈若璃的生辰。
    護城河遠處突然傳來號角。八百裏加急的信鴿撲棱著落在她肩頭，腿上綁著的密報寫著：番邦三十萬大軍已至玉門關，領頭的正是戴著狼首麵具的"異姓王"。沈若璃撫摸著刀身的狼首紋，想起昨夜嬰兒抓著她手指時，掌心胎記曾映出的戰旗影子。
    "秋霜，"她將狼首刀插入腰間，發間新換的金步搖刻著展翅的鳳凰，"傳我命令，即日起開倉驗甲，凡刻有"沈璃"字樣的兵器，三日內全部配發到玄甲舊部手中。"
    陸子期突然單膝跪地，摘下的青銅麵具下，露出與壁畫上暗衛相同的鷹形胎記："末將陸承煥，參見護國公。"他身後，聽雪樓的暗衛們同時褪去外袍，露出內襯上的寒梅與狼首交織的紋章——原來聽雪樓早已與玄甲軍合並，等待的正是護旗使歸位的這一日。
    沈承煜轉動輪椅來到她身側，遞給她一個刻著星圖的竹筒："父親在沉船裏留了這個，說是等你找到戰旗時打開。"竹筒內的密信隻有寥寥數語："吾女若見此書，當知母族乃前太子妃陪嫁暗衛，汝血可鎮玄甲，可喚狼兵。"
    冰麵在陽光下發出清脆的開裂聲。沈若璃望著手中的狼首刀，刀背隱約映出前世刑場的畫麵——那時她以為父親是通敵者，卻不知他早在二十年前就將忠魂鑄入了這柄刀。此刻刀身的紋路與她腕間的血咒漸漸重合，竟形成了完整的玄甲軍戰旗圖案。
    "明日卯時，"她抬頭望向皇宮方向，那裏正有炊煙嫋嫋升起，"我要在點將台看見玄甲軍的戰旗，狼首所指之處..."
    "必是吾輩忠魂所歸！"陸子期與秋霜同聲應道，聲音驚起了護城河麵上的群鳥。沈若璃將玉佩與金鎖係在狼首刀柄上，金屬相擊的聲響中，她仿佛聽見了父親的聲音："璃兒，護旗者，必先護心。心有忠勇，方得始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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