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八年仲夏，蟬鳴在宮牆內外此起彼伏，禦花園的荷塘裏，新荷卷著尖角破水而出，卻掩不住水麵下偶爾泛起的暗湧。阿莉兒擦拭著機械鷹的羽翼，金屬零件在她掌心折射出細碎的光，忽然聽到身後傳來熟悉的咿呀聲。轉頭望去，陳雨荷正牽著承乾立在月洞門處，小皇子穿著繡著金紋的軟緞錦袍，藕節似的小腿邁得踉蹌，肉乎乎的小手攥著阿莉兒送的機械小狼，朝著她的方向揮舞。
    "又在擺弄你的寶貝？"陳雨荷蓮步輕移，鬢邊的珍珠步搖隨著動作輕晃。阿莉兒慌忙起身，鎧甲帶起的風驚飛了荷塘邊的蜻蜓，她下意識伸手去扶承乾，卻在半空停住——掌心的機油還未洗淨。這個細微的動作被陳雨荷看在眼裏，她笑著拍拍兒子的背："喊阿姨，承乾最會撒嬌了。"
    "阿——姨——"小皇子吐字不清，卻跌跌撞撞撲進阿莉兒懷中，機械小狼在他手裏發出"哢嗒"的輕響。阿莉兒渾身緊繃，生怕自己的動作太重驚到孩子，直到感受到頸間溫熱的呼吸，才放鬆下來。她小心翼翼地用未沾油汙的指尖刮了刮承乾的鼻尖，忽然瞥見陳雨荷意味深長的眼神，耳尖不自覺地紅了。
    與此同時，白伊伊正在太醫院的密室裏熬製新藥。銅爐中蒸騰的霧氣模糊了她的鏡片，手中的琉璃瓶裏，用三十三種草藥浸泡的汁液泛著奇異的琥珀色。這是她改良的第七版方子，特意加入了西域進貢的暖宮聖藥，卻始終擔心藥效過猛。突然，藥爐發出異常的爆裂聲，她猛地掀開爐蓋，隻見藥汁表麵浮起一層青黑色泡沫——有人在藥材裏摻了相克的烏頭！
    消息傳到鳳儀宮時，陳雨荷正在教承乾辨認兵器圖譜。鋪滿綢緞的長桌上，縮小版的狼首刀、機械齒輪與西域骨笛錯落擺放。小皇子卻對這些興致缺缺，反而抓起阿莉兒放在桌邊的護腕甲片，模仿著她平日擦拭鎧甲的動作。"這甲片磨得光滑，承乾拿著玩也無妨。"陳雨荷笑著搖頭，替兒子整理好歪掉的發冠。
    白伊伊急匆匆趕來，素色裙裾沾滿藥漬。她將驗毒的瓷碟擺在桌上，原本清澈的清水此刻已變成墨色："有人在藥材上動手腳，連著三個批次的當歸都被替換。"她推了推眼鏡，目光掃過阿莉兒，"最近的藥......"
    "我都喝了。"阿莉兒打斷她的話，冰藍色眼眸閃過一絲憂慮，卻在看到承乾舉著甲片朝她笑時化作溫柔，"不過是些小伎倆，還毒不倒我。"陳雨荷握住她的手，觸到掌心厚厚的繭子，想起昨夜白伊伊說的話："阿莉兒的身體就像繃緊的弓弦，再受刺激......"
    深夜，雍寧在禦書房展開密報。北疆防線出現異動，西域商隊頻繁往來的記錄旁，畫著與千機閣如出一轍的齒輪標記。狼毫筆在宣紙上頓出墨團，他想起白日裏阿莉兒陪承乾玩鬧的模樣——那個在戰場上殺人如麻的將軍，此刻正任由孩子往她鎧甲縫隙裏塞花瓣，臉上是他從未見過的柔軟。突然，窗外傳來機械鷹的低鳴，他掀起珠簾，正看見阿莉兒披著月光巡邏，腰間還懸著承乾午睡時蓋的虎頭小被子。
    "在看什麽？"陳雨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她將溫熱的薑茶放在案頭，"阿莉兒說承乾夜裏非要跟著她，便做了個小背帶掛在身上。"燭光下，她手腕上的銀鐲刻著新的紋路——那是白伊伊根據藥方繪製的護宮符。雍寧握住她的手，觸到針腳細密的老繭，想起這些日子她暗中安排的一切。
    鳳儀宮的夜格外靜謐，阿莉兒坐在搖籃邊，輕輕搖晃著熟睡的承乾。機械鷹安靜地蹲在窗欞上，羽翼為孩子擋住穿堂風。月光透過窗紙灑進來，照亮她鎧甲縫隙裏新添的傷痕。白日裏白伊伊欲言又止的神情在腦海中浮現，她摸出貼身收藏的藥囊，草藥清香中混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苦澀。
    "還不睡？"白伊伊的聲音突然響起。阿莉兒慌忙藏起藥囊，卻見好友提著藥箱走進來，箱中整齊碼著新配的湯藥："這次加了安神的合歡花，對孩子也好。"燭光映著白伊伊眼底的血絲，阿莉兒突然抓住她的手腕："別再為我冒險，千機閣......"
    "比起千機閣，我更怕你留下遺憾。"白伊伊打斷她，將熬好的湯藥遞過去，"知道嗎？你抱著承乾巡夜時，他總伸手摸你臉上的傷疤，好像在說"阿姨不怕"。"藥碗的熱氣模糊了阿莉兒的視線，她想起幼年時在西域，母親臨終前說的話："我們阿莉兒，將來定會有個溫暖的家。"
    遠處傳來更夫打更的梆子聲，阿莉兒望著熟睡的承乾，輕輕哼起西域的搖籃曲。歌聲混著藥香飄出窗外，驚醒了枝椏間的夜鶯。此刻的紫禁城看似寧靜祥和，暗巷中卻有黑影閃過，帶著齒輪標記的密信正在暗中傳遞。而在鳳儀宮的重重帷幕後，四位女子正用各自的方式守護著心中的柔軟，在權謀的漩渦中，編織著關於愛與希望的溫柔防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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