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熙八年春，紫禁城的海棠開得格外穠麗。鳳儀宮前的八棱海棠樹枝頭綴滿粉白花朵，微風拂過，花瓣如細雨般簌簌飄落，在青石磚上積成薄薄一層花毯。廊下的銅鶴香爐中，龍涎香混著海棠的甜香嫋嫋升騰，為這方天地增添了幾分朦朧的詩意。
    阿莉兒身著鎖子黃金甲，鎧甲上的金粉蝴蝶在陽光下熠熠生輝。她半跪在軟墊上，身姿卻依舊挺拔如鬆，全然不顧堅硬的地麵硌得膝蓋生疼。身旁的機械鷹通人性般溫順地蹲下，鷹爪穩穩托著一個精巧的機械風車。風車的葉片由精鋼打造，邊緣卻細心地磨成了圓潤的弧度，上麵還嵌著細碎的琉璃片，在光影中折射出五彩光芒。
    "看這兒，小承乾！"阿莉兒的聲音不自覺放軟，冰藍色眼眸彎成月牙，"呼——"她輕輕吹氣，風車便骨碌碌地轉動起來，發出清脆悅耳的聲響。一歲多的承乾頓時來了精神，肉乎乎的小手興奮地揮舞著，嘴裏咿咿呀呀地叫著，搖搖晃晃地去抓風車的齒輪。口水順著粉嫩的嘴角滑落，滴在阿莉兒的護腕上，洇濕了精致的刺繡。
    阿莉兒卻渾然不覺，隻是緊張地盯著那小小的手，生怕齒輪夾到柔嫩的肌膚："小心夾到手指！等你長大些，姨母教你騎真正的機械鷹，咱們一起在天上飛！"她一邊說著，一邊輕輕握住承乾的小手，放在自己掌心細細摩挲，眼神中滿是寵溺與期待。
    陳雨荷倚在雕花窗邊，一襲月白色襦裙更襯得她溫婉動人。手中的團扇不自覺停了下來，目光溫柔地望著眼前這一幕。自承乾呱呱墜地，阿莉兒幾乎將鳳儀宮當成了第二個家。有時從前線風塵仆仆歸來，鎧甲上還沾著未擦淨的血跡和塵土，卻連自己的景陽宮都不回，直奔嬰兒榻；有時深夜完成巡邏，即便疲憊不堪，也要輕手輕腳地走進殿內，借著月光看上孩子一眼，確認他安然入睡後，才肯拖著沉重的步伐離開。
    陳雨荷記得前日暴雨傾盆，電閃雷鳴。一道驚雷炸響，殿外狂風呼嘯，樹枝被吹得東倒西歪。正在熟睡的承乾被雷聲驚醒，"哇"地大哭起來。就在這時，殿門"砰"地被撞開，渾身濕透的阿莉兒衝了進來。她的發絲淩亂地貼在臉上，雨水順著鎧甲縫隙不斷滴落，在地上匯成小小的水窪。可她卻全然不顧自己，三步並作兩步衝到嬰兒榻前，小心翼翼地將承乾抱進懷裏，輕聲哄著："不怕不怕，姨母在呢......"
    "娘娘，該喝藥了。"蓮心捧著白伊伊新配的補湯，蓮步輕移地走了過來。見主子出神地望著阿莉兒和小皇子，也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忍不住感歎："阿莉兒將軍真是疼小皇子，比親生的還盡心呢。"
    這句話如同一記重錘，敲在陳雨荷心上。她望著阿莉兒與孩子親昵的模樣，思緒不由自主地飄遠。想起某次在禦花園閑聊，眾人圍坐在涼亭中，談論著孩子與未來。阿莉兒靠在廊柱上，望著遠處嬉戲的孩童，語氣中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落寞："我這雙手隻適合握刀，怕是抱不住軟糯的小娃娃。戰場上摸爬滾打這麽多年，身上戾氣太重，別嚇著孩子才好......"
    當夜，鳳儀宮內燭火搖曳。雍寧身著雲錦暗紋長袍，正專注地批閱奏折，狼毫筆在宣紙上沙沙作響。陳雨荷輕移蓮步，走到他身旁，輕聲道："皇上可注意到，阿莉兒看承乾的眼神......"她頓了頓，指尖無意識地摩挲著繡著並蒂蓮的帕子，"像極了渴望母愛的孩子。"
    雍寧擱下狼毫，抬眼望向窗外。月光如水，灑在寂靜的宮牆上。阿莉兒騎著機械鷹正在巡邏，英姿颯爽的身影在月光下顯得格外孤寂。機械鷹的羽翼劃破夜空，發出低沉的嗡鳴，驚起幾隻棲息的夜鳥。
    第二日，陳雨荷以"調理產後體虛"為由，將白伊伊召至鳳儀宮。太醫院院正此刻換下了平日裏的官服，身著一襲素色長袍，發間隨意插著一支木簪，手中還拎著她從不離身的藥箱。藥爐中，藥材咕嘟咕嘟地翻滾著，散發出陣陣藥香。
    陳雨荷望著好友熬得發紅的眼睛，心疼地握住她的手："白姐姐，你醫術通神，可曾想過......"話未說完，白伊伊已了然於心。她摘下圓框眼鏡，用衣角輕輕擦拭鏡片，鏡片後的目光透著心疼與無奈："其實我早有準備。阿莉兒常年征戰，風餐露宿，寒毒入體。再加上之前為了保護娘娘和陛下，中了千機閣的毒，雖經救治，卻也留下了暗傷......不過若悉心調養，配以名貴藥材，再加上......"她湊近了些，壓低聲音，"再加上心情舒暢，也不是沒有希望......"
    接下來的日子裏，陳雨荷開始不動聲色地布局。她先是以"宮中瑣事繁多，需要得力之人相助"為由，讓阿莉兒多留在後宮處理一些事務；又借口"機械鷹經過連日奔波，需要好好養護"，將阿莉兒的住所遷至離鳳儀宮最近的偏殿。這樣一來，阿莉兒與承乾相處的時間更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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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伊伊則變著法子給阿莉兒送"強身健體的補湯"。起初，大大咧咧的阿莉兒不疑有它，總是端起碗來一飲而盡，還不忘誇讚："還是白婕妤的手藝好，比太醫院那些苦藥強多了！"直到某次，她喝著湯，突然愣住了。湯裏飄著熟悉的當歸味，還有淡淡的黃芪香——那是她幼時生病，母親常熬的方子。記憶如潮水般湧來，一時間，阿莉兒眼眶泛紅，心中五味雜陳。
    察覺到異樣的阿莉兒找到白伊伊質問，卻在對方拿出的脈案前紅了眼眶。泛黃的宣紙上，密密麻麻記錄著這些年為她調理身體的方子。從初入宮廷時的外傷診治，到後來的寒毒調理，再到最近添加的助孕藥材，每一筆都寫得極為認真。最新一頁上，白伊伊用小楷工整地寫著："辛巳日取天山雪蓮，配以南疆血竭，輔以東海珍珠粉......"
    "為什麽？"阿莉兒的聲音有些哽咽，心中卻隱隱猜到了答案。
    白伊伊將新配的藥囊塞進她手中，藥香混著淡淡的艾草味："因為你值得世間所有的圓滿。這些年，你為了陛下，為了大雍，為了我們，付出了太多太多......"
    這日傍晚，夕陽的餘暉將整個紫禁城染成金色。雍寧處理完政務，在陳雨荷看似不經意的"偶遇"安排下，來到了禦花園。遠遠地，便撞見阿莉兒在花園教承乾認機械零件。石桌上擺放著拆卸開的機械鳥，齒輪、發條、彈簧等零件整齊排列。
    阿莉兒耐心地拿起一個小齒輪，遞到承乾麵前："這是齒輪，轉起來可快啦！"承乾坐在她腿上，好奇地盯著齒輪，小手伸過去輕輕撥動。夕陽為阿莉兒鍍上一層柔光，懷中的孩子咿咿呀呀地學語，阿莉兒低頭時，發絲不經意掃過孩子的臉頰。這一刻，時光仿佛靜止。
    陳雨荷站在遠處的花牆後，看著兩人相視而笑的模樣，輕輕捏緊了袖中的夜光草香囊——那是她連夜繡的，上麵並蒂蓮旁，新添了展翅的雄鷹。夜風中，海棠花瓣紛紛揚揚地飄落，她知道，這場關於愛與圓滿的謀劃，才剛剛開始，而屬於阿莉兒的幸福，或許就藏在這春日的晚風裏，悄然生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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