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潰堤後的腐壤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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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晉江洪水退去的第七日,渾濁的水流尚未完全歸入河道,坍塌的堤壩便如道猙獰的傷口,橫亙在泥濘的河岸上。阿莉兒踩著半人高的垮塌條石,靴底碾過浸透泥漿的腐草,發出"咯吱"的軟爛聲響。她蹲下身,佩刀撬開一塊鬆動的青石——牆體內部轟然塌落,露出的不是夯實的三合土,而是成團發黑的野草根須與散沙,沙粒間還夾雜著未腐爛的敗葉,用手一攥便碎成齏粉,黴味混著土腥氣直衝鼻腔。
    "看這沙粒表麵。"陳淵的聲音從身後傳來,鎏金放大鏡在殘垣斷壁間閃過一道冷光。他用玉尺刮下一層粉末,指尖撚開時竟泛著油光,"是劣質桐油,有人故意塗在沙粒外偽裝夯實層。"更觸目驚心的是腐爛草堆裏露出的半截斷木,焦黑的紋理間烙著模糊的火漆印——那團蜷縮的蝶形紋樣,正是冀州永順商號運輸綢緞時專用的標記。老石匠李五拄著鐵釺上前,扒開一處覆蓋著青苔的草堆,裏麵滾出個破麻袋,褪色的"官米"二字依稀可辨,袋內殘留的卻不是糧食,而是早已黴變、結成塊狀的稻殼。
    "壩芯該用碎石和黏土分層夯實,每層都得用石碾子反複碾壓。"李五的聲音因顫抖而嘶啞,他指向散落的草莖,"現在全是荒草和沙土,連最基本的築基工序都沒做。"阿莉兒順著他的指向望去,整個壩體內部竟如同廢紙堆砌:腐草與沙土僅用稀疏的竹篾粗略固定,野草根須穿透沙層,將壩芯蛀成蜂窩狀,洪水來時不過是摧枯拉朽。她在坍塌的石縫裏摸到塊硬物,掘出後竟是枚巴掌大的鎏金粉蝶——翅膀上用燙金工藝刻著蜿蜒的路線圖,從城西石料廠延伸至縣衙後巷,粉蝶邊緣還沾著未幹涸的桐油,指腹蹭過便留下暗黃的油跡。
    當夜三更,阿莉兒扮成流民混進石料廠。後院長滿青苔的廢井裏,油紙包在腐水浸泡下已有些發脹。展開半張工價單,墨筆字跡在月光下透著詭異的紅:"壩芯填腐草,每日扣工錢五文",落款處的私章模糊不清,卻能辨認出"王"字的筆鋒。幾乎同時,陳淵在縣衙庫房的蛛網深處找到河工賬本,"碎石填充"的條目下,大量記錄被人用濃墨塗改,水痕暈染處透出底下"腐草代用"的小字,對照卷宗裏孫主簿的批注,筆鋒的提按轉折如出一轍。賬本夾頁裏掉出張被蟲蛀的字條,炭筆字跡已有些模糊:"魏大人囑:腐草填壩芯,每省百兩,分我三成"——末尾畫著的珊瑚枝圖案,與永順商號賬冊裏的標記完全一致。
    三日後,白依依的醫館裏傳來急訊。她將載玻片置於銅鏡聚光下,災民傷口滲出的膿液中,遊動的病菌與壩芯腐草裏的黴菌呈現出相同的螺旋形態。更蹊蹺的是,幾個垂死苦力的指甲縫裏嵌著特殊的草屑——經陳淵化驗,竟是南方特有的"毒芒草"。這種草曬幹後易燃,常被山匪用來掩蓋屍體腐臭,此刻卻出現在堤壩深處。阿莉兒猛地想起王石料賬房裏的綢緞發票,每張背麵都用炭筆寫著:"毒芒草五百束,抵石料款三成",字跡與工價單上克扣工錢的記錄如出一轍。
    收網的黎明來得格外清冷。陳淵在堤壩殘垣下挖到三尺深時,鐵鍁觸碰到硬物的聲響驚飛了幾隻夜鷺。瓦罐埋在腐草層下,罐口蠟封上的永順商號標記已被泥水浸得模糊。展開密信,桑皮紙上詳細記載著舞弊流程:"用荒草混沙土填充壩芯,表麵塗桐油偽裝夯實,虛開石料單據時,每十車碎石報作百車"。附頁的分贓清單用朱砂繪製:魏大人獨得四成,孫主簿與王石料各分三成,剩餘一成用於買通驗工官吏。而當衛隊撞開王石料的賬房時,房梁暗格裏沒有石料單據,隻有一疊疊綢緞發票,每筆交易記錄旁都用蠅頭小楷標注著:"腐草千擔,換雲錦十匹毒芒草五百束,抵湖綢五匹",發票編號與河工款的撥付記錄嚴絲合縫。
    晨光穿透薄霧,照亮晉江兩岸的廢墟。阿莉兒將最後一把腐草樣本放入機械鷹的信筒,信筒蓋上的鎏金粉蝶振翅時,翅膀上的燙金路線圖突然顯影:從石料廠用腐草頂替碎石,到縣衙篡改賬本虛報開銷,再到永順商號用綢緞洗白河工款,層層貪腐如蛀蟲般啃噬著堤壩的根基。她蹲下身,指尖劃過沙粒間的桐油痕跡——這層薄薄的偽裝下,是萬千百姓用性命寫下的控訴。那些被貪腐吞噬的河工款,最終都化作了掩埋生命的腐草與沙土,在洪水退去後,裸露出觸目驚心的真相。遠處傳來災民的慟哭,與堤壩殘骸中腐草發酵的酸臭混在一起,在冀州城的上空久久不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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