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餘燼星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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雍寧帝的滔天怒火並未在冷宮廢墟上空停留太久。帝王的震怒,最終要化作冰冷的刀鋒與精準的絞索。他親自抱著昏迷不醒、氣息微弱的承乾,如同護著失而複得的珍寶,以最快的速度回到了守衛森嚴的乾元殿。
白伊伊早已嚴陣以待。當她看到承乾嘴角刺目的血跡和那金紙般的臉色時,饒是見慣生死的神醫,心也猛地揪緊。無需多言,她立刻接手,銀針如雨,藥氣蒸騰,與雍寧帝持續輸入的龍氣合力,再次將承乾從生死邊緣拉了回來。隻是這一次,心脈的創傷之上,更添了神魂的劇烈震蕩——那是觸及至親慘死真相帶來的撕裂之痛。
雍寧帝沒有離開,他屏退左右,隻留白伊伊和陳雨荷在殿內。高大的身影沉默地佇立在窗邊,背對著床榻,望著殿外沉沉的夜色。冷宮枯井的汙穢、蘇婉兒臨死前驚駭絕望的眼神、承乾吐血昏迷的慘狀…如同冰冷的毒蛇,反複噬咬著他的心。帝王的怒火在胸腔中翻滾、沉澱,最終凝固成一塊堅冰,散發著令人窒息的寒意。
“婉兒…” 陳雨荷坐在榻邊,握著承乾冰涼的手,聲音哽咽,淚水無聲滑落。她與蘇婉兒情同姐妹,此刻得知她竟是被如此陰毒的手段害死,悲痛與憤怒絲毫不亞於雍寧帝。
白伊伊施完最後一針,輕輕舒了口氣,但眉宇間的凝重並未散去。她看向雍寧帝的背影,低聲道:“陛下,殿下性命無虞,心脈已穩。但…神魂之傷,尤甚心脈。那記憶碎片帶來的衝擊太過劇烈,恐非藥物針石可速愈,需得殿下自己慢慢平複心結,更需要…真相大白,以慰亡魂。” 她的話,帶著醫者的理性,也帶著一絲不忍。
雍寧帝緩緩轉過身,臉上看不出喜怒,隻有深不見底的寒潭。“朕知道。” 他的聲音低沉而沙啞,目光落在承乾蒼白卻不再那麽痛苦的臉上,“真相,會有的。血債,也必將血償。” 他的視線轉向白伊伊,“那東西,如何?”
白伊伊立刻明白他指的是那塊從枯井帶回的、布滿裂痕的“怨魂骨盾”碎片。她走到一旁桌案,那裏放置著一個特製的寒玉匣,匣內寒氣森森,正冰鎮著那塊散發著微弱邪氣的黑骨碎片。
“此物邪性極重。”白伊伊神色凝重,“雖已破裂,但其中蘊含的怨毒死氣與某種古老邪惡的烙印依舊頑強。臣嚐試用‘淨靈散’和‘冰魄針’試探,其核心符文雖黯淡,卻隱隱與某種…地脈深處的汙穢之力產生微弱的共鳴。臣推測,那逃脫的邪靈核心,很可能正借助類似的地脈陰隙遁逃或療傷。至於其具體來源…” 她頓了頓,看向阿莉兒。
阿莉兒上前一步,她已換過幹淨衣物,但眉宇間的煞氣未消:“陛下,此骨盾的煉製手法和符文風格,臣確認無誤,是西域骸骨教核心秘傳的‘三陰怨骨盾’!非長老以上核心成員,絕無可能掌握!其煉製需以特定生辰、飽含怨念的童男童女之顱頂骨為基,輔以秘法炮製,耗時極長,威力歹毒!此物出現在冷宮枯井,絕非偶然,骸骨教在大雍的滲透,遠比我們想象的更深、更早!”
“西域…骸骨教…”雍寧帝咀嚼著這兩個詞,眼中的寒冰仿佛要凍結空氣。他走到寒玉匣前,隔著寒冰凝視那塊邪骨碎片。冰冷的觸感透過玉匣傳來,帶著一種令人厭惡的滑膩感。“司天監和秘府,有何進展?”
侍立在角落的秘府統領立刻躬身:“回陛下!清漪苑所有相關人等已盡數收押,正在連夜審訊。初步口供指向一名已‘暴斃’數日的低等管事,此人負責采買記錄,有重大嫌疑。其住所搜出少量與冷宮枯井符文石同源的碎屑,還有…一張描繪冷宮大致方位、標記了枯井位置的潦草草圖!另外,”統領的聲音壓低,“根據龍影衛在冷宮外圍布控的暗哨回報,在陛下鎮壓枯井邪物後不久,宮牆西北角一處年久失修的狗洞附近,發現了幾滴新鮮的血跡和…一小截斷裂的、近乎透明的毒絲!”
阿莉兒眼神一厲:“是那個刺客!他受傷了,想從狗洞遁走!” 她立刻看向雍寧帝,“陛下,臣請命,帶人循血跡追蹤!此人必是骸骨教安插在宮內的眼線或執行者,抓住他,定能撬開突破口!”
雍寧帝沒有立刻應允,他目光深邃,手指輕輕敲擊著寒玉匣的邊緣。“追蹤,要快。但,莫要打草驚蛇。朕要的,不是一條小魚。” 他抬起眼,目光如炬,掃過阿莉兒、白伊伊和陳雨荷,“骸骨教謀害皇妃,以邪術戕害皇子皇女,其罪當誅九族!此戰,非江湖仇殺,乃國戰!傳旨:”
他聲音陡然轉厲,帶著金戈鐵馬般的殺伐之氣:
“一、命兵部即刻傳檄西域諸國,言明骸骨教之罪,令其限期交出骸骨教總壇位置及核心成員名單!若有包庇,視同宣戰!”
“二、命戶部、工部,全力配合阿莉兒貴妃,調集一切所需資源,務必在最短時間內,給朕造出能大範圍偵測、定位地脈陰氣與邪靈氣息的器物!此物,乃掘地尋鼠之關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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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命秘府、龍影衛,整合所有線索——清漪苑口供、冷宮枯井遺物、刺客血跡毒絲、以及這塊骨盾碎片!給朕交叉比對,深挖細查!凡與此事有絲毫牽連者,無論王公貴胄,一律先行秘捕,嚴加審訊!”
“四、封鎖承乾蘇醒及枯井邪物被鎮壓之消息。對外隻言清漪苑混入奸細作亂,已被誅殺。雙生子受驚,承乾病弱複發,需靜養。朕,要看看這潭渾水之下,還有多少魑魅魍魎會自己跳出來!”
一連串的命令,條理清晰,殺伐果斷,瞬間將悲痛與怒火轉化為國家機器的冰冷運轉。阿莉兒、白伊伊、陳雨荷,以及殿內所有臣屬,無不凜然應諾。
鳳儀宮,偏殿。
燭火柔和。承星和翎昭並排躺在柔軟的小床上,蓋著繡有祥雲瑞獸的錦被,睡得正沉。他們的小臉恢複了紅潤,呼吸均勻,仿佛前夜的驚魂隻是一場遙遠的噩夢。
白伊伊坐在床邊,一手一個,搭著他們的脈門,秀眉微蹙,眼中充滿了驚奇與不解。陳雨荷守在一旁,緊張地看著她。
“奇怪…”白伊伊喃喃自語,“脈象…太穩了。不僅平穩,那股奇異的共振能量…仿佛經曆了一次徹底的宣泄和梳理後,反而變得更加…溫順?或者說,更深地融入了他們的生命本源?” 她收回手,指尖還殘留著兩個幼童體內那蓬勃而和諧的生命律動,“仿佛…那枯井邪靈爆發的汙穢能量,非但沒有侵蝕他們,反而…反而像是某種刺激,讓他們自身的天賦完成了某種…蛻變?”
她看向陳雨荷:“雨荷姐姐,他們醒來後,可有什麽異常?”
陳雨荷回想了一下,輕輕搖頭:“隻是特別嗜睡,醒來後胃口很好,精神也不錯。昭昭還拉著我的手,指著窗外說…說看到好多‘小星星’在飛,亮晶晶的。星星倒是沒說什麽,就是特別黏人。”
“小星星?”白伊伊若有所思。是孩童的囈語,還是…天賦覺醒後對能量的某種感知?
就在這時,原本安睡的翎昭,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下,迷迷糊糊地睜開了眼睛。她先是懵懂地看了看守在一旁的母後和白姨,小嘴一扁,似乎要哭。但隨即,她的目光被床頭懸掛的一串七彩琉璃風鈴吸引。
那風鈴在無風的室內,紋絲不動。
可翎昭卻伸出小手指著它,奶聲奶氣地、帶著一絲雀躍道:“母後…鈴鐺…在唱歌…好好聽…” 她的小臉上露出純真的笑容。
陳雨荷和白伊伊愕然對視。寂靜的殿內,隻有燭芯偶爾發出的輕微劈啪聲,哪來的歌聲?
白伊伊心中一動,試探性地將一絲極微弱的內力,隔空注入那琉璃風鈴之中。內力極其輕柔,隻引起風鈴最細微、幾乎無法察覺的震動。
“叮…” 一聲微乎其微、幾乎被呼吸聲掩蓋的清音響起。
“啊!就是它!”翎昭的眼睛瞬間亮了起來,開心地拍著小手,“好聽!”
幾乎同時,旁邊的承星也被妹妹的聲音驚醒。他揉了揉眼睛,沒有看風鈴,反而看向了白伊伊剛剛收回內力的手指,小臉上帶著一絲疑惑,也伸出自己的小手指,學著白伊伊的樣子,對著空氣…輕輕一點。
嗡!
一股微弱卻極其清晰的能量漣漪,以承星的小手指為中心,瞬間擴散開來!漣漪掃過那串琉璃風鈴——
“叮叮咚咚…” 一串清脆悅耳、比白伊伊內力激發的更加連貫、更加悅耳的風鈴聲,毫無征兆地在寂靜的殿內響起!
陳雨荷和白伊伊瞬間僵住!難以置信地看著兩個懵懂的孩子!
翎昭能看到無形的能量流動風鈴“唱歌”)?承星能模仿並引動能量點指生波)?而且兩人之間的動作和感知,似乎存在著一種無聲的默契!
這絕非巧合!這是對自身天賦力量,從無意識的本能宣泄,到初步感知和引導的跨越!是真正的天賦覺醒!
白伊伊眼中爆發出前所未有的光彩!她猛地看向陳雨荷,聲音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激動:“雨荷姐姐!他們…他們因禍得福了!那場邪術衝擊,非但沒有傷及根本,反而像一把鑰匙,提前打開了他們天賦的寶庫!”
鳳儀宮的燭火,映照著兩個懵懂孩童無邪的笑臉,也映照著白伊伊與陳雨荷眼中交織的震驚、喜悅與更深沉的憂慮。福兮禍所伏,這過早覺醒的、遠超常理的天賦,究竟是福是禍?而他們手腕上那串承乾親手製作、此刻正安靜蟄伏的星算珠串,在未來的風暴中,又將扮演怎樣的角色?
乾元殿偏殿。
昏迷中的承乾,眉心緊蹙,深陷在光怪陸離的夢魘碎片中。蘇姨絕望的眼神、枯井翻湧的黑霧、骸骨碎裂的聲響…不斷撕扯著他的意識。
然而,在意識海洋最混亂的深處,一點微弱卻異常堅韌的銀芒,如同風浪中不滅的燈塔,頑強地亮著。那是蘇婉兒手劄頁腳隱藏的星圖,是熒惑偏移的軌跡,是斷裂鎖鏈的禁忌符號…
無數紛亂的星軌碎片,圍繞著這點銀芒,開始緩慢地、艱難地旋轉、重組…
痛苦的低吟從他唇邊溢出,緊閉的眼皮下,眼珠卻在劇烈地轉動。一場無聲的、關於真相與力量的推演,正在他破碎的神魂深處,悄然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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