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宮牆的陰影濃得化不開。阿莉兒如同一縷融入黑暗的輕煙，無聲地潛行在宮苑外圍荒僻的夾道中。她身後跟著兩名同樣黑衣蒙麵、氣息近乎於無的龍影衛精銳。三人的目光，如同最精準的尺規，鎖定著地麵上每隔數丈便出現一滴、幾近於無的暗褐色斑點——那是刺客留下的血跡，在特製的磷粉下顯露出微弱的熒光。
    血跡斷斷續續，時而在青石板上，時而在牆根泥地裏，方向明確地指向西北宮牆那處年久失修、被藤蔓半掩的狗洞。洞口的藤蔓有新鮮的折斷痕跡，洞內散落著幾點同樣的熒光血跡。
    “鑽出去了。”一名龍影衛低語，聲音細若蚊蚋。
    阿莉兒蹲下身，指尖撚起一點洞內潮濕的泥土，湊近鼻尖。除了濃重的土腥和植物腐敗的氣息，一絲極其淡薄、卻異常獨特的腥甜氣味鑽入鼻腔——是那透明毒絲上淬煉的劇毒殘留！
    “追！”阿莉兒沒有任何猶豫，身形一矮，率先從狹窄的狗洞中鑽出。宮牆外，是緊鄰皇城根的一片早已廢棄、雜草叢生、堆滿雜物的前朝舊坊區，荒涼破敗，人跡罕至。
    血跡在宮牆外變得更加稀少和模糊，混雜在泥濘和雜草中，追蹤難度陡增。阿莉兒眼神銳利如鷹，不放過任何一絲痕跡——壓倒的草莖、泥地上半個模糊的腳印、甚至一片草葉上極其細微的、被某種鋒利絲線刮過的痕跡！
    追蹤持續了約莫一炷香時間，深入舊坊區腹地。前方出現一片半塌的磚窯廢墟，巨大的磚窯如同沉默的巨獸骸骨，在夜色中投下猙獰的陰影。血跡到此，徹底消失了。
    阿莉兒抬手示意停下。三人在廢墟邊緣的陰影中潛伏下來。她取出那個非金非木的探測圓筒，輕輕旋開。圓筒內晶石光芒微弱，並未指向磚窯內部，反而對著他們來時的方向，微微閃爍了一下。
    “嗯？”阿莉兒眉頭一蹙。不對！氣息殘留最濃鬱的地方，似乎…就在他們附近？她目光如電，再次掃視四周。突然，她瞳孔一縮！視線鎖定在幾丈外，一片半人高的、葉片邊緣帶著細小鋸齒的茂密雜草叢中！
    那草叢乍看毫無異常，但阿莉兒敏銳地發現，其中一小片區域的草葉，其葉脈紋理在月光下呈現出極其細微的、不自然的金屬光澤反光！而且，那片區域的空氣，似乎比周圍更凝滯一絲，帶著淡淡的血腥和…那股熟悉的腥甜毒味！
    “在那裏！”阿莉兒低喝一聲，手中已扣住三枚邊緣鋒利、形如彎月的淬毒飛鏢西域“月牙梭”）！她身後的龍影衛也瞬間繃緊！
    幾乎在她出聲的同時，那片詭異的草叢猛地炸開！
    “咻咻咻——！”
    數十道比之前更加密集、更加迅疾的透明毒絲，如同毒蛇出洞，帶著刺耳的破空尖嘯，從炸開的草叢中爆射而出！目標不再是地麵或支撐物，而是直取阿莉兒三人周身要害！眼睛、咽喉、心口！狠辣刁鑽至極！
    與此同時，一道模糊的黑影如同鬼魅般從草叢後彈射而起，朝著磚窯廢墟深處亡命飛遁！速度比之前受傷時快了不止一倍！顯然，他一直在偽裝潛伏，等待時機發動這致命一擊並逃遁！
    “雕蟲小技！”阿莉兒眼中寒芒爆射！麵對這突如其來的絕殺毒絲網，她不退反進！手腕以一種肉眼難辨的速度瘋狂抖動！
    “叮叮叮叮叮——！”
    一片密集如驟雨打芭蕉般的清脆撞擊聲響起！阿莉兒雙手翻飛，十指間不知何時已夾滿了薄如蟬翼、邊緣閃爍著幽藍寒光的刀片西域“蝶刃”）！這些微型刀片在她精妙絕倫的手法操控下，精準無比地將射向她和兩名龍影衛麵門、咽喉的致命毒絲淩空斬斷、格擋開！
    毒絲雖利，卻快不過阿莉兒這雙掌控著機械族巔峰暗器技巧的手！
    然而，仍有數根毒絲刁鑽地射向兩名龍影衛的胸腹和下盤！兩人雖竭力閃避格擋，一人肩頭仍被毒絲擦過，衣袍瞬間腐蝕出一個焦黑的小洞，皮膚傳來灼痛！另一人小腿被一根毒絲穿透，悶哼一聲，動作頓時遲滯！
    “追！”阿莉兒看也不看受傷的部下，蝶刃脫手，化作數道幽藍流光，直射那遁逃黑影的後心！同時，她身形如同離弦之箭，緊追而去！兩名受傷的龍影衛咬牙緊隨，一人迅速用隨身解毒藥粉處理傷口。
    黑影對身後襲來的致命蝶刃似乎早有預料，頭也不回，反手向後一甩！一麵巴掌大小、邊緣帶著鋒利鋸齒的黑色金屬圓盤旋轉著飛出，精準地磕飛了大部分蝶刃！正是他之前用來抵擋阿莉兒旋轉短匕的武器！
    “當啷！”金鐵交鳴！圓盤與蝶刃碰撞出火星！
    借著這瞬間的阻滯，黑影已如猿猴般攀上磚窯高聳的殘壁，眼看就要翻越過去，逃入更複雜的地形！
    阿莉兒豈能容他再逃？她眼中厲色一閃，在疾馳中猛地一拍腰間一個不起眼的皮質囊袋！
    “嗡——！”
    一道細小的金光，如同閃電般從囊袋中激射而出！速度快到極致，在空中留下一道淡淡的金線，瞬間便追上了即將翻越牆頭的黑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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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是一隻僅有指甲蓋大小、通體覆蓋著暗金色甲殼、形似蠶寶寶的奇異甲蟲！正是西域機械族秘傳的追蹤聖物——“金蠶蠱”！此蠱以精金秘藥混合異蟲培育，靈性極高，能鎖定特定氣息尤其是血腥和劇毒），不死不休！
    金蠶蠱如同跗骨之蛆，精準地落在了黑影的後頸衣領上！尖銳如針的口器瞬間刺破布料！
    “呃啊！”黑影發出一聲短促而痛苦的悶哼，身體猛地一僵！金蠶蠱的毒素雖不致命，卻帶著強烈的麻痹和標記效果！他攀爬的動作瞬間變形，腳下一滑，竟從數丈高的殘壁上狼狽地摔落下來！
    “砰！”一聲悶響，塵土飛揚。
    阿莉兒如影隨形般趕到，冰冷的靴尖重重踏在黑影的胸口，將他死死踩在地上！幽藍的蝶刃如同毒蛇的信子，抵住了他的咽喉。
    “說！”阿莉兒的聲音如同西伯利亞的寒風，“誰派你來的？骸骨教在京城還有多少據點？總壇在何處？”
    黑影被踩得口鼻溢血，金蠶蠱的毒素讓他半邊身體麻痹，眼神卻依舊狠厲怨毒，死死瞪著阿莉兒，喉嚨裏發出嗬嗬的怪響，顯然在抗拒。
    阿莉兒眼神更冷，毫無憐憫。她腳尖微微用力，黑影胸骨發出不堪重負的呻吟。“或者，你想試試‘金蠶噬髓’的滋味？”她手指一引，落在黑影頸後的那隻暗金甲蟲，立刻興奮地抖動了一下，口器閃爍著危險的光芒。
    黑影眼中終於閃過一絲無法抑製的恐懼。他張了張嘴，似乎想說什麽。
    突然！
    “噗嗤！”
    一支通體漆黑、毫無反光、細如筷子的短箭，毫無征兆地從遠處一座更高的斷壁陰影中射出！速度快得超越了聲音！目標直指黑影的太陽穴！
    滅口！
    阿莉兒瞳孔驟縮！她反應快到極致，抵在黑影咽喉的蝶刃閃電般上撩！
    “叮！”
    一聲極其輕微卻刺耳的碰撞！蝶刃精準地磕飛了那支致命的黑箭！但巨大的衝擊力也讓蝶刃脫手飛出！
    就在這電光火石的空隙！被阿莉兒踩在腳下的黑影，眼中閃過一絲瘋狂和絕望，猛地咬碎了藏在後槽牙中的毒囊！
    “唔！”濃黑的、帶著刺鼻腥臭的血液瞬間從他口鼻中狂湧而出！他的身體劇烈抽搐了幾下，眼神迅速渙散，氣絕身亡！
    “混賬！”阿莉兒怒極！她猛地抬頭看向黑箭射來的方向，隻看到一個模糊的黑影如同大鳥般從斷壁上滑翔而下，瞬間消失在更遠處的廢墟陰影中，速度之快，遠超地上這個死掉的刺客！
    還有高手！而且一直在暗中監視，等待滅口的機會！
    阿莉兒看著腳下迅速變得冰冷僵硬的屍體，臉色鐵青。線索…又斷了！不，還有希望！她蹲下身，不顧屍體散發的腥臭，快速在其身上搜索。很快，她從刺客緊貼胸口的內袋裏，摸出了一塊半個巴掌大小、入手冰涼沉重、刻滿了密密麻麻扭曲符文的黑色玄鐵令牌！令牌背麵，是一個猙獰的骷髏浮雕，骷髏的眼窩深處，鑲嵌著兩粒細小的、散發著微弱紅光的寶石，如同不滅的鬼火！
    “玄鐵母符！”阿莉兒眼神一凝！這是骸骨教核心成員用以控製特定邪陣或聯絡的信物！上麵的符文，與枯井中那塊怨魂骨盾碎片的氣息隱隱呼應！
    她立刻又看向屍體後頸。那隻完成使命的“金蠶蠱”正慢悠悠地爬回她的皮囊。在蠱蟲細小的口器上，沾染著一絲極其微弱的、不同於屍體本身的新鮮血氣！那是滅口者在射出黑箭、身形暴露瞬間，被金蠶蠱敏銳捕捉到的一絲氣息殘留！
    雖然極其微弱，但這縷氣息，如同黑夜中的一縷蛛絲，為追蹤那更高層次的滅口者，留下了一線渺茫卻真實的希望！
    “帶上屍體和令牌！”阿莉兒收起金蠶蠱，聲音冰冷如鐵，“封鎖這片區域，一寸寸地搜！重點排查黑箭射來的方向！還有…”她看向金蠶蠱蟄伏的皮囊，“準備‘牽機引’，我要用這縷血氣，追索那藏頭露尾的鼠輩！”
    夜色更深，廢墟的陰影如同擇人而噬的巨口。獵殺與反獵殺，追蹤與隱匿，在這片被遺忘的角落裏，進入了更加凶險的下一輪。
    乾元殿偏殿。
    黎明前最黑暗的時刻。殿內隻點著一盞如豆的宮燈，光線昏黃。
    承乾依舊昏迷著，但緊蹙的眉頭已略微舒展。他額頭上覆蓋著浸了安神藥汁的冰帕，白伊伊剛剛為他行完針。
    雍寧帝坐在榻邊不遠處的圈椅中，閉目養神，周身氣息沉凝如淵，仿佛在積蓄著毀滅性的力量。那塊布滿裂痕的“怨魂骨盾”碎片，此刻正靜靜懸浮在他攤開的掌心之上三寸處。
    金色的龍氣如同最熾熱的熔爐之火，包裹著碎片，緩慢而堅定地灼燒、煉化著其中頑固的怨毒死氣。碎片表麵那些扭曲的符文在龍炎的灼燒下，如同活物般痛苦地扭動、變淡，發出細微的、如同怨魂哀泣的滋滋聲。雍寧帝要以這至陽龍炎，強行抹去邪物烙印，提煉出最核心的、指向源頭的氣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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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就在骨盾碎片上最後一個頑固符文即將被龍炎焚盡的刹那——
    “唔…” 一聲極其微弱的呻吟從榻上傳來。
    雍寧帝猛地睜開眼！掌心靈光一斂，骨盾碎片落入掌心，被他瞬間收起。
    隻見承乾的眼睫劇烈顫動了幾下，緩緩地、艱難地睜開了眼睛。那雙曾因星算反噬和巨大悲痛而黯淡無光的眸子，此刻雖然依舊布滿血絲，疲憊不堪，但瞳孔深處，卻仿佛有破碎的星辰在艱難重組，燃燒著一種沉澱後的、更加深邃的幽光。
    他轉動眼珠，目光有些茫然地掃過熟悉的殿頂藻井，最終落在雍寧帝帶著關切與深沉的臉龐上。
    “父…皇…” 聲音幹澀沙啞，如同砂紙摩擦。
    “醒了就好。”雍寧帝的聲音低沉，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鬆緩。他起身，走到榻邊，寬厚的手掌再次覆上承乾的額頭，精純的龍氣溫和地滋養著他虛弱的神魂。
    溫暖的力量流入，驅散了些許寒意和眩暈。昏迷前那撕裂靈魂的痛苦記憶如同潮水般湧回——蘇姨絕望的眼神、枯井的汙穢、骨盾的邪氣…承乾的身體微微顫抖起來，眼中瞬間盈滿了巨大的悲痛和憤怒。
    “蘇…蘇姨她…” 淚水不受控製地湧出，滑落蒼白的臉頰。
    “朕已知曉。”雍寧帝的聲音帶著一種沉甸甸的力量，按在承乾額頭的手掌微微用力，仿佛要將那份支撐傳遞過去，“婉兒不會白死。骸骨教，朕必將其連根拔起，挫骨揚灰！”
    承乾閉上眼，淚水洶湧。他緊緊咬著下唇，不讓自己哭出聲。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將他再次淹沒。然而，在這悲傷的洪流之下，另一股由無數破碎星軌、冰冷符文、地脈走向交織而成的龐大信息流，卻如同烙印般清晰地浮現在他的腦海深處——那是他在昏迷中，神魂深處無意識完成的星算推演結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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