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光破曉時，碣石城醒了。
    青瓦上凝著的夜露還未墜，反重力大陣已泛起幽藍漣漪，將整座城池托入朝霞。
    陸歸塵推窗見雲海——三萬丈下，妖駝的呼吸牽動地脈，靈氣成潮，漫過朱牆。
    廊下，白霜咬碎一枚冰糖葫蘆。
    "哢。"
    冰晶脆響驚了挽月劍，劍身輕顫，映出她唇間嗬出的霜氣。
    東門聽雪的紅袍掠過庭階，一步一生梅。
    晨光正好，簷角風鈴輕晃，碎出一串清音。
    白霜指尖撚著半根竹簽，糖衣在晨光下泛著琥珀色。
    她抬眸，眼底映著雲影，淡聲道："今日無風，宜出行。"
    陸歸塵立於庭前，青衫垂落，不染塵意。他未言，隻略一頷首，便是應了。
    東門聽雪斜倚朱欄，紅袍流瀉如火，聞言輕笑："既如此，不如去城中走走？聽聞碣石城的‘千機坊’頗有趣味。"
    蘇夜歌靜立廊下，銀鈴不響，袖中琴弦卻無聲輕顫。
    她低眉："城主吩咐，由我引路。"
    ——風過庭前，無人察覺她腕間纏著的一縷斷弦，正微微發燙。
    晨光漫過雲層時，蘇夜歌袖中琴弦一振，城主府的傳令玉符便亮起清光。她指尖輕叩虛空，低聲道：“車來。”
    ——天穹忽裂。
    一艘琉璃青舟破雲而下，舟身刻滿九重天篆，船首懸一枚“碣”字玉令，正是城主府九品靈器“浮光”。舟未至，先有清音滌蕩四野，如泉流石上，風過鬆林。
    白霜抬眸，眼底映著流雲舟影，淡聲道：“倒是雅致。”
    東門聽雪紅袍一拂，已踏空而上，笑道：“比我家那艘‘赤焰’輕靈些。”
    陸歸塵未動，青衫靜垂，隻一息間，人已在舟首。
    蘇夜歌最後登舟，銀鈴無聲，袖中琴弦卻微微繃緊——她腕間那道斷弦痕，今日格外灼人。
    “浮光”行過三萬裏，不過盞茶功夫。
    舟下城池浩瀚，街巷如織，浮空樓閣錯落，時有修士駕鶴、禦劍掠過雲層。
    東門聽雪倚欄而望，忽指一處笑道：“那‘千機坊’的傀儡戲，倒可一觀。”
    白霜靜立舟首，眸中映著雲海翻湧，似在觀景，又似神遊太虛。
    陸歸塵負手而立，目光所及，雲散風止。
    蘇夜歌指尖輕點船舷，琉璃舟便轉向，朝那千丈樓閣飛去。
    "浮光"掠過雲層時，白霜忽然抬眸。
    她的神識如雪落無聲，掃過三萬丈之下——那裏，凡人街巷正蒸騰著晨間的煙火氣。
    炊煙嫋嫋，早市的叫賣聲混著油香飄上來，竟比雲霞更鮮活。
    "下去看看。"她道。
    東門聽雪挑眉："凡人區？"紅袖一拂，倒笑了，"白仙子竟有這般雅興。"
    陸歸塵未語，隻是青衫微動，琉璃舟已調轉方向，朝下界落去。
    蘇夜歌指尖一顫，琴弦無聲繃緊——
    凡人區不在今日巡守路線，但此刻，她腕間斷弦的灼痛忽然平息了。
    舟落城郊，斂去靈光，化作尋常畫舫模樣。
    長街石板還沾著露水，兩側攤販已支起棚架。
    蒸籠掀開，白霧裹著米香撲麵；
    糖畫老人手腕翻轉，金黃的糖漿便成了飛鳳遊龍。
    有個總角小兒攥著三文錢，眼巴巴望著剛出鍋的油糕，咽了咽口水。
    白霜站在糖畫攤前，目光落在那柄冰晶似的糖劍上。
    "姑娘要什麽花樣？"老人笑問。
    她靜了一息："糖葫蘆。"
    東門聽雪已捏起一枚胭脂盒，指尖蘸了些，點在唇上試色。
    紅袍金飾的貴女混在布衣百姓間，竟也不顯突兀——她顯然熟諳此道。
    陸歸塵走過賣陶偶的攤子時，那攤主忽然"咦"了一聲："這位公子的氣度..."話未說完，手中泥胚已自行塑成青衫負手的模樣。
    蘇夜歌落後三步，銀鈴終於輕響了一聲。
    她望著白霜接過糖葫蘆時指尖的薄霜，忽然想起很多年前，自己還未化形時，也曾趴在廟會牆角，偷看凡人姑娘們拈花而笑。
    糖畫老人剛用竹簽挑起晶瑩的糖葫蘆，一隻素手已從旁遞來荷包。
    "不用找了。"
    城主府的侍女妙笙指尖一鬆，半串銅錢嘩啦啦落進錢匣，驚起一片清脆回響。
    那荷包繡著九霄琴紋，裏頭少說二十兩雪花銀——夠買下整條街的糖攤。
    老人手一抖，糖葫蘆差點脫手。
    "這、這使不得......"
    侍女已轉身離去，裙角掠過青石板，像一陣不留痕的煙。
    隔壁賣炊餅的漢子瞪圓了眼："老周頭，你這是遇上仙姑了！"
    糖畫攤前頓時熱鬧起來。
    幾個頑童蹲在錢匣邊數銅板，賣花布的婆子湊過來摸那荷包料子，連對麵茶棚的說書人都抻長了脖子。
    老人搓著手，忽然掀開蒸籠，給每個看熱鬧的都塞了塊芝麻糕。
    "沾沾仙氣！都沾沾仙氣！"
    蒸騰的白霧裏，東門聽雪正捏著胭脂盒輕笑，陸歸塵的陶偶攤前已圍了三圈人。
    白霜咬破糖衣，山楂的酸混著冰靈氣在舌尖化開。
    蘇夜歌站在三步外，看著侍女妙笙袖中露出的半截城主令——方才那荷包，分明是這些煉虛侍女偷偷逛凡人街市預備的。
    她蘇夜歌從來不進凡人區買東西，上次進凡人區還是兩千年前巡視。
    東門聽雪忽然笑出聲。她指尖挑著那盒胭脂，紅袖翻飛間，一枚金瓜子已彈進布攤："本座上月賭棋贏的。"那金子邊緣還粘著半片靈茶，顯是從某個儲物袋角落剛翻出來。
    陸歸塵麵前，賣陶偶的攤主正捧著突然開光的泥偶哆嗦。
    青衫微動，一粒碎銀從陶偶掌心滾落——六千多年前他還在是練氣期時沒用完的。
    "再來十串。"白霜突然說。
    白霜凝視糖葫蘆上反光的冰霜，忽然並指一劃。
    糖人攤旁的井水瞬間結冰，凝成三枚透亮的冰玉："抵賬，可護你無病健康"
    整條街的商販扛著貨架狂奔而來。
    仙家儲物袋裏總有些奇怪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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