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的鞋跟碾過通道裏的碎石，識海裏輪回往生陣的殘片還在發燙，像塊燒紅的鐵烙在靈台。
    他能聽見雲影的雷法在前方劈啪作響，那是她用靈力劈開凝結的霧瘴；蕭雨的桃花符在指尖泛著焦黑的光，剛才為了護住蘇婉，那符紙幾乎要燒穿她的掌心；至於蘇婉——那姑娘的手機屏幕還亮著，鏡頭始終對準他後頸那道淡紅色的燙痕，是青鸞用南明離火留下的。
    "所以你確定幽冥界有能對抗天機老人的陣法？"雲影突然停步，雷火在她指尖凝成細針，紮破了一團試圖纏上蘇婉腳踝的黑霧。
    她的側臉被雷光映得冷白，發尾沾著潮濕的霧珠："我查過古籍，幽冥界自百年前靈氣複蘇就開始崩潰，無間血海吞噬了太多東西——古修的法劍、妖修的內丹，甚至還有現代科技的殘片。"她頓了頓，雷針"嗤"地戳進牆縫，"那裏的規則是亂的，連時間都可能倒流。"
    玄塵伸手接住一團飄過來的黑霧，那東西觸碰到他掌心的陣圖紋路時突然炸開，散成細碎的金芒。"老東西的算籌聲越來越近了。"他歪頭，像是在聽風裏的動靜，"上回他用天命棋局鎖我氣運，要不是你用雷法劈斷三根棋筋..."他瞥了眼蕭雨攥得發白的手腕，那姑娘的桃花符上還粘著他剛才咳出來的血，"這次他本體要是真下來，光靠殘陣可扛不住。"
    蕭雨突然咬了咬嘴唇，燒焦的符紙在指縫裏簌簌作響："師父...他說過，吞陣者必被陣吞。"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氣，卻讓空氣驟然一滯，"剛才通道牆上的血字，是幽冥界的警示。
    我小時候在天機閣看過類似的記載，那些強行吞噬陣法的修士，最後都..."她沒說完，目光落在玄塵識海位置，那裏的陣圖正泛著暗紅的光。
    蘇婉突然拽了拽玄塵的衣袖。
    她手機屏幕的冷光映著她發亮的眼睛："我查了地圖，離這兒三公裏有處明代的傳送陣遺址，老一輩修士筆記裏說那是連接幽冥界的"鬼門關"。"她晃了晃手機，相冊裏翻出張模糊的照片，青灰的石陣上刻滿蝌蚪文，"雖然年久失修，但你有陣圖...應該能修好？"
    玄塵低頭看她。
    少女指尖還殘留著剛才扶他時的溫度，手機殼上貼著的小狐狸貼紙被霧氣打濕，軟趴趴地耷拉著。
    他突然笑了，笑得肩膀輕顫："蘇秘書，你這哪是當秘書，分明是當向導。"他伸手揉了揉她發頂，在她耳尖泛紅時收回手，"走，去看看那破陣。"
    傳送陣遺址藏在老城區的廢工廠裏。
    鏽跡斑斑的鐵皮門半掛在門框上，門內的水泥地裂著蛛網般的縫，中央那座青灰石陣卻完好得詭異——每塊石頭都泛著幽藍的光，像浸在深海裏的珊瑚。
    玄塵蹲下身，指尖劃過石陣邊緣的蝌蚪文，識海裏的陣圖突然劇烈震顫，疼得他倒抽一口冷氣。
    "有東西在擋。"雲影的雷法在掌心凝聚成球，照亮了石陣上方翻湧的黑霧，"這不是普通的靈氣紊亂。"她話音未落，蘇婉突然打了個寒顫，手機"啪"地掉在地上——屏幕裏的時間顯示是淩晨三點，可攝像頭裏的石陣，竟在緩緩轉動。
    蕭雨的桃花符突然自燃。
    她手忙腳亂地去拍，焦黑的灰燼卻飄向石陣中心，在半空凝成一行血字："擅闖幽冥者，魂歸無間。"
    "怕什麽？"玄塵抹了把嘴角的血，陣圖的紋路從掌心爬上手臂，"我們本來就是去要東西的。"他站起身，石陣突然發出嗡鳴，地麵裂開細小的縫，滲出暗紅的液體，像稀釋的血。
    他能感覺到，有什麽東西正從地底往上湧，冰冷的，帶著腐朽的甜腥。
    "你們為何要進入幽冥界？"
    聲音像生鏽的鐵鏈在骨頭上摩擦。
    眾人同時轉頭，隻見石陣邊緣站著個身影——青灰鎧甲裹著枯瘦的軀體，麵甲遮住半張臉，隻露出一雙泛著幽綠的眼。
    他腰間懸著九枚銅鈴，剛才通道裏的算籌聲，竟和這鈴聲有幾分相似。
    蘇婉下意識攥住玄塵的衣角，指甲幾乎要掐進他肉裏。
    雲影的雷球"轟"地射向那身影，卻在觸碰到他的瞬間散成細碎的光——那不是實體，是某種靈體。
    蕭雨的符紙再次燃燒，這次她沒去拍，任由灰燼飄向使者："幽冥使者...您不是該守在無間血海入口嗎？"
    "此陣連通的，正是無間血海。"使者的目光掃過眾人，最後落在玄塵身上，"你身上有輪回往生陣的氣息。"他的手按在腰間銅鈴上，"說。"
    玄塵能感覺到，識海裏的陣圖在使者說話時突然安靜下來，像在警惕什麽。
    他舔了舔嘴唇，後頸被青鸞燙傷的位置又開始發燙——那是青鸞留下的標記，還是陣圖在提醒他什麽？
    "我們需要更強大的陣法。"他往前走了半步，石陣的血紅色液體漫過他的鞋尖，"天機老人要殺我，而我..."他歪頭笑了，"我要看看，他的天命棋局，能不能困住一個吞陣的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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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使者的銅鈴突然劇烈震顫，發出刺耳的蜂鳴。
    玄塵的視線掃過使者身後的石陣，那裏的蝌蚪文正隨著鈴聲變換，像是在推演什麽。
    他能聽見雲影在身後壓低聲音說"小心"，蕭雨在翻找新的符紙，蘇婉的手指還攥著他衣角——但這些聲音都很遠，他的注意力全在使者那雙幽綠的眼睛上。
    "回答我。"使者的聲音裏多了幾分壓迫感，"你進入幽冥界，究竟要什麽？"
    玄塵深吸一口氣，陣圖的紋路爬上他的脖頸。
    他能感覺到，一場博弈正在拉開帷幕——而這一次，他不打算再藏著掖著了。
    玄塵往前走了半步，石陣滲出的血紅色液體漫過他的鞋尖，腐鏽的甜腥味竄入鼻腔。
    他能聽見雲影在身後攥緊雷法的劈啪聲，蕭雨新折的桃花符在指尖發燙，蘇婉攥著他衣角的手指微微發抖——但這些都像被蒙了層毛玻璃，他的注意力全在使者幽綠的眼睛上。
    "我要吞了幽冥界裏壓箱底的陣法。"他歪頭笑，後頸被青鸞烙下的燙痕隨著心跳發燙，"天機老人的天命棋局鎖死了我的氣運線，他算準了我吞陣會反噬，可他沒算到..."玄塵抬手，掌心的周天星辰陣圖泛起金光，"我要找的，是能吞了他算籌的陣。"
    使者腰間的銅鈴突然炸響，九枚鈴鐺震顫著撞出刺耳鳴音。
    蕭雨的桃花符"噗"地燃成灰燼，蘇婉的手機屏幕在地上裂開蛛網紋，時間顯示從0307跳成1923——這是幽冥界時間亂流的前兆。
    雲影的雷球在掌心凝結成碗口大的光團，卻在觸及使者時像撞進棉花，"他在試探我們的決心。"她咬著後槽牙說，聲音被鈴聲撕得支離破碎。
    使者的麵甲微微晃動，露出半張腐爛的臉：左半邊是活人般的青灰皮膚，右半邊卻爬滿蛆蟲，腐肉間滲著黑血。"幽冥界不是集市。"他的聲音裏混著無數人同時說話的疊音，"你要的東西，藏在無間血海最深處。"銅鈴突然靜止，"想過界，先破我的幻陣。"
    話音未落，玄塵眼前的景象驟然扭曲。
    他站在一片焦土上，遠處是燃燒的賽博都市——全息廣告屏炸成碎片，懸浮車墜地爆炸，他最常去的奶茶店前，蘇婉正跪在地上，懷裏抱著他的屍體，後頸那道燙痕在血泊裏格外刺眼。"騙人的。"玄塵摸了摸自己後頸，燙痕還在發燙，"幻陣。"
    "你怎麽知道？"天機老人的聲音從背後響起。
    玄塵轉身，看見老人坐在天命棋局前，棋子全是他熟悉的麵孔：雲影被雷法反噬成焦屍，蕭雨的桃花符燒穿了她的手掌，青鸞的火焰在識海裏瘋狂吞噬陣圖——最後一枚棋子是他自己，正被陣圖反噬，血肉被金光一點點剝離。
    "因為..."玄塵舔了舔嘴角，識海裏的周天星辰陣圖突然活了過來，星芒如蛇般竄入他的視網膜，"你的幻陣太工整了。"他伸手抓向最近的"蕭雨"，指尖觸到的瞬間，那具焦屍化作黑霧，露出底下流動的陣紋，"幽冥使者的幻陣是用因果線編的，可你天機老人的算籌..."他猛地攥緊拳頭，黑霧裏的陣紋被扯得七零八落，"太愛講規矩了。"
    識海裏傳來刺疼。
    玄塵這才驚覺，自己竟在幻陣裏動用了混沌悟性——解析速度快得離譜，陣紋剛浮出輪廓就被拆解成碎片。
    他看見使者站在幻陣邊緣，麵甲下的眼睛閃過一絲驚訝。
    "破陣。"玄塵低喝一聲。
    焦土、棋局、屍體同時崩塌，化作漫天金粉。
    現實裏，他踉蹌一步，雲影立刻扶住他的胳膊，雷法的暖意順著手臂竄入他體內，抵消了識海的灼痛。
    蕭雨蹲下身撿起蘇婉的手機，屏幕上的時間又跳回0309，但攝像頭裏的石陣，此刻正滲出暗紅的光，像滴進清水的血珠，緩緩暈開。
    使者的銅鈴輕輕搖晃，這次沒有刺耳的蜂鳴，倒像古寺裏的晨鍾。"你破解的不是我的幻陣。"他說，麵甲下的腐肉開始剝落，露出底下一張年輕的臉——那是百年前守陣修士的真容，"你破解的是自己的恐懼。"
    玄塵抹了把嘴角的血，笑意在眼底漫開："所以能過界了？"
    使者沒有回答，隻是抬手按在石陣中心。
    青灰的石陣突然泛起血光，地麵裂開更深的縫隙，暗紅液體如溪流般匯入陣眼，在半空凝成一道門——門後是無盡的黑暗，隱約能聽見海浪聲，帶著某種古老的、饑餓的嗚咽。
    "無間血海會吞噬一切貪婪者。"使者退後半步，腰間銅鈴輕響，"包括你吞的陣，和吞陣的你。"他的身影開始透明，最後看了眼玄塵後頸的燙痕，"那隻火鳥...小心它。"
    雲影的雷法在掌心明滅，她盯著那道門，聲音比平時低了幾分："我先探路。"
    "不。"玄塵扯了扯她衣袖，陣圖的紋路從掌心爬上手腕，"要吞陣的是我，你們跟緊。"他轉頭看向蘇婉，少女的手機還攥在手裏，屏幕映著她發白的臉，"怕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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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蘇婉吸了吸鼻子，把手機塞進外套內袋："你說過，要看看天命棋局能不能困住吞陣的瘋子。"她指腹蹭過手機殼上的小狐狸貼紙，"我想當瘋子的向導。"
    蕭雨把最後一張桃花符貼在玄塵後頸，符紙剛碰到燙痕就燃成灰燼："師父說吞陣者必被陣吞，但他沒說..."她望著那道門，眼睛裏有火光在跳，"吞陣者也能吞了吞他的陣。"
    玄塵深吸一口氣，邁出第一步。
    門內的黑暗像有生命，裹住他的腳踝時帶著冰錐般的刺痛。
    海浪聲更近了，這次他聽清了——那不是水浪，是無數人同時吞咽的聲音，帶著黏膩的、渴望的震顫。
    雲影的雷法在身側亮起，照亮門內的景象：前方是無盡的階梯，每一級台階都浸在暗紅液體裏，台階盡頭，有什麽龐大的東西在蠕動，輪廓像海，卻泛著血的顏色。
    "走。"玄塵說，聲音被黑暗吞掉一半。
    一行人陸續跨過門檻，石陣在他們身後發出轟鳴，門扉緩緩閉合。
    最後一線天光裏，玄塵看見使者的身影徹底消散前，嘴唇動了動——他讀唇語讀出兩個字："歸墟。"
    門內的黑暗徹底籠罩了他們。
    海浪聲變成了轟鳴，玄塵能感覺到，有什麽溫熱的、黏膩的東西正從腳邊爬上來，像無數隻手，要把他拖向某個更深的地方。
    他後頸的燙痕燙得幾乎要燒穿皮膚，青鸞的聲音突然在識海裏響起，帶著幾分急切："停下！
    這不是無間血海，這是——"
    "噓。"玄塵舔了舔嘴唇，陣圖在識海裏瘋狂轉動，"讓我看看，你藏了什麽好東西。"
    階梯盡頭的黑暗中，有血紅色的光緩緩升起。
    那光裏，浮著一座巨大的陣圖，紋路與玄塵識海裏的周天星辰陣圖如出一轍，卻泛著令人作嘔的腥紅。
    而在那陣圖下方，血海翻湧的聲音裏，傳來一聲低笑——像是等待了千萬年的獵手，終於等到了獵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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