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的後頸剛被那道陰寒的氣息掃過，眼前的景物便像被揉皺的絹帛般扭曲起來。
    黑袍老者的笑聲還在耳邊嗡嗡作響，下一秒他的鞋底已經踩上了某種黏膩的東西——低頭看時，竟是無數條糾纏的因果線，泛著暗紅與幽藍的光，在腳下如活物般蠕動。
    "歡迎來到九死連環陣的核心幻境。"老者的聲音從四麵八方湧來，"這裏的每一步都是你與自己的對弈。"
    玄塵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能清晰感知到識海裏的係統正在瘋狂跳動，那些原本用來解析陣法的數據流突然變得粘稠，像是被什麽東西裹上了層膠質。
    右手不自覺摸向口袋裏的橘子糖，指尖卻觸到一片潮濕——不知何時，掌心已沁出薄汗。
    "係統，分析當前空間構成。"他壓低聲音，舌尖抵著後槽牙。
    "檢測到因果律編織的幻境矩陣。"係統的機械音難得帶了絲雜音，"每道因果線對應宿主過去三年內的關鍵抉擇......宿主22歲時拒絕天機閣邀請的線是銀灰色，17歲救那隻被雷劈的流浪貓的線是暖金色，還有......"
    "停。"玄塵猛地扯了扯領口。
    他看見前方十步處立著塊半透明的水晶碑，碑麵上浮著行血字："破陣者需斬斷與外界的最後因果"。
    而碑下盤桓的，正是方才在柳青手背上看到的金線紋路，此刻正順著因果線簌簌往上爬，像群急著啃食腐肉的蟻。
    風突然大了。
    玄塵聽見身後傳來雲影的聲音，帶著青玉簪特有的清響："玄塵！"他轉頭，卻見雲影站在一堵由斷裂的因果線築成的牆後，指尖的玉簪正不斷刺向牆麵，每刺一次就濺起一串火星。
    更遠些的地方，陸飛抱著冒煙的電腦滿地打滾，柳青蹲在他旁邊，用保溫杯裏的靈茶澆滅火苗，小姑娘的手背紅痕已經蔓延到手腕，和那些金線紋路重疊成詭異的圖案。
    "他們能看見我？"玄塵皺眉。
    "幻境映射現實因果。"係統的提示音突然變得綿軟，像是被什麽東西捂住了話筒，"宿主與外界的因果鏈越強，幻境投影越清晰......注意，柳青的因果線正在坍縮！"
    玄塵猛地回頭。
    水晶碑上的血字開始扭曲，原本盤桓的金線突然暴長，"刷"地纏住了柳青的投影。
    小姑娘的尖叫穿透幻境，玄塵甚至能聽見她保溫杯掉在地上的脆響——現實裏的保溫杯該是滾到了石碑後麵，碰到了刻著"陣靈入陣，九死一生"的字跡吧？
    他下意識要衝過去，卻被腳下的因果線纏住腳踝。
    那些暗紅幽藍的光突然變得滾燙，像燒紅的鐵絲勒進皮肉。
    玄塵倒吸口冷氣，這才發現自己的手腕不知何時也爬上了金線，和柳青手背上的痕跡如出一轍——係統說的99因果共鳴，原來早就在他們撿杯子時埋下了種子。
    "想救她？"老者的聲音裏帶著笑意，"那就用你的陣道破了這重因果鎖。
    記住，子時三刻一到，幻境與現實的因果鏈就會徹底融合......到時候，你救的不是她，是你自己的命。"
    玄塵咬碎嘴裏的橘子糖。
    甜膩的糖渣混著鐵鏽味在舌尖炸開，他盯著那些糾纏的因果線，突然笑了。
    指尖在虛空劃出第一道陣紋時，識海裏的係統發出狂喜的尖鳴："檢測到陣道本源共鳴！
    宿主正在解析因果鎖結構......解析度10、20......"
    金線突然劇烈震顫。
    玄塵看見水晶碑上的血字開始剝落，露出下麵密密麻麻的陣文——竟是用歸墟混沌海的古字寫的"九死"解法。
    他的指尖動得更快了，每道陣紋都像把鋒利的刀，精準地挑斷糾纏的因果線。
    雲影的玉簪突然穿透了因果牆，在他身側炸出片藍光；陸飛的電腦冒完最後縷煙，屏幕突然亮起，顯示著"陣眼坐標已定位"；柳青的尖叫漸漸弱了，她的投影正順著被挑斷的因果線往回退，手背上的紅痕淡得幾乎看不見。
    "解析度87......92......98！"係統的聲音幾乎要破音。
    玄塵的額頭滲出冷汗。
    最後一道陣紋即將完成時，他聽見遠處傳來齒輪轉動的聲音——和前情裏遺跡深處的響動一模一樣。
    水晶碑突然發出刺目的白光，他眯起眼，看見碑心浮現出個模糊的影子，像是......另一個自己？
    "等等，這不對勁。"玄塵的指尖頓在半空。
    他突然意識到，自己解析的因果鎖結構裏，竟藏著段不屬於自己的記憶——是某個雨夜，有個穿黑袍的人蹲在巷口，把被雷劈的流浪貓塞進他懷裏。
    而那隻貓的眼睛，和現在幻境裏纏著柳青的金線，顏色一模一樣。
    係統的提示音戛然而止。
    玄塵猛地抬頭。
    原本即將完成的陣紋開始扭曲，那些被挑斷的因果線突然倒著生長，重新纏住他的腳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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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更遠處，雲影的玉簪突然爆成碎片，陸飛的電腦屏幕裂開蛛網紋，柳青的投影重新被金線拽向水晶碑——而她手背上的紅痕，此刻正順著因果線，爬上了玄塵的手腕。
    "子時三刻......到了。"老者的聲音裏沒了笑意。
    玄塵看著自己手腕上瘋長的金線，突然低笑出聲。
    他的瞳孔裏浮起周天星辰陣圖的微光，指尖的陣紋開始逆轉——不是破解，而是吞噬。
    識海裏的係統發出絕望的警報，可他的嘴角卻越揚越高。
    當最後一縷因果線被吞入陣圖時，他聽見水晶碑傳來"哢"的脆響。
    裂紋裏滲出的，是和遺跡石碑一樣的黑血。
    而在黑血漫過陣紋的瞬間，玄塵清楚地看見，幻境深處的那個影子，緩緩抬起了手。
    當黑血漫過陣紋的刹那，玄塵耳中嗡鳴如雷。
    幻境深處那道影子抬起的手，在虛空中劃出半道暗金色弧光——原本趨於平靜的因果線突然暴起，化作千萬道幻影從四麵八方湧來。
    這些幻影有他熟悉的麵容：雲影舉著斷裂的玉簪衝他笑，林初雪的因果線在指尖凝成銀鏈拋向他，青鸞裹著南明離火的尾羽掃過他的發梢，甚至連天機老人的棋盤都懸浮在半空，棋子"劈啪"落向他的眉心。
    最詭異的是其中一道幻影，竟是方才幻境裏的自己，正對著他搖頭："你吞不掉因果，隻會被因果吞掉。"
    玄塵的太陽穴突突跳動。
    識海裏的係統終於恢複運作，卻帶著前所未有的紊亂："檢測到多重因果幹擾！
    幻影中97為記憶碎片重組，2為未來可能性投射......"他舌尖抵住後槽牙，混沌悟性如潮水漫過識海——那些幻影的邊緣都泛著極淡的灰霧，像是被人用髒布蒙住的鏡子。
    而唯一清晰的，是雲影那道幻影的眼底：她本該因玉簪碎裂而慌亂的瞳孔裏，此刻卻沒有焦距。
    "假的。"玄塵低笑，指尖在胸前劃出周天星辰陣圖的雛形。
    陣圖微光掃過最近的"林初雪"，那幻影的因果線突然扭曲成亂麻，"唰"地消散。
    他看見真正的林初雪此刻應該站在現實中的陣外，正攥著警棍警惕張望——係統曾說過，幻境投射的現實影像會保留被投射者的實時狀態。
    第二個幻影是"青鸞"。
    她尾羽上的火焰溫度灼得玄塵鼻尖發疼，可他注意到那火焰裏沒有南明離火特有的焦檀味。
    玄塵反手一抓，直接攥住"青鸞"的手腕——觸感像攥住團棉花，幻影在他掌心碎成金粉。
    "剩下的......"他抬眼望向最後那道"自己"的幻影。
    這道幻影沒有灰霧邊緣，因果線與他自身的氣息完美重疊，連係統都在提示："檢測到高度同源性，建議規避接觸。"玄塵卻一步步逼近，指節抵上幻影的額頭。
    "你怕我看清什麽？"他輕聲問。
    幻影的瞳孔突然收縮成針尖，背後浮現出水晶碑裂開時滲出的黑血紋路。
    玄塵的混沌悟性瞬間穿透那層偽裝——這根本不是他的幻影，而是歸墟守護者藏在考驗裏的最後一道心障，用他對"吞噬會否失控"的恐懼所化。
    "破。"他吐氣如劍。
    識海裏的陣圖轟然展開，將那道幻影連皮帶骨吞入星軌。
    幻境在瞬間崩塌。
    玄塵踉蹌著栽進現實的地麵，鼻尖縈繞著青草混著血鏽的氣味。
    他抬頭，正撞進雲影焦急的眼——她蹲在他身側，碎玉簪的斷茬還紮在掌心，血珠順著指縫滴在他手背；陸飛的電腦正冒著重啟的藍光，屏幕上跳動著"因果鏈剝離完成"；柳青縮在蕭雨懷裏，正用靈茶揉著腕上淡去的紅痕，見他睜眼，立刻抽了抽鼻子："你、你剛才手腕上的金線好嚇人......"
    "守護者呢？"玄塵撐著地麵坐起。
    方才那個黑袍老者的氣息已徹底消失，取而代之的是前方空氣裏翻湧的混沌氣——那氣團緩緩凝實，露出條幽藍的通道，像把利刃劈開了空間，深處隱約可見星屑飛濺。
    雲影用沒受傷的手按住他肩膀："剛才幻境崩潰時，我聽見有聲音說"陣靈破九死，歸墟門自開"。"她指節發白，顯然強壓著震動，"這通道......通向深層歸墟。"
    玄塵盯著那通道，喉結動了動。
    他能感覺到識海裏的係統在發燙，像是急於衝進那混沌氣裏吞噬什麽；更深處，周天星辰陣圖的星軌正隨著通道的脈動微微偏移——那是陣道本源在共鳴。
    "我們走吧。"他突然站起來，拍掉褲腳的土。
    橘子糖的甜膩還殘留在齒間，他卻笑得像個要拆新玩具的孩子，"那裏一定藏著......能掀翻天機老人棋盤的東西。"
    林初雪走過來，因果線在她眼底流轉成銀網："我看到這條通道的因果線盡頭......有團黑霧。"她頓了頓，摸出警棍別在腰後，"但我的線纏上你的了，要掀棋盤，算我一個。"
    陸飛合上電腦，推了推眼鏡："我黑進過歸墟的監測係統，深層數據早被抹幹淨了......"他突然笑起來，"但現在有你，說不定能扒層皮下來。"
    柳青從蕭雨懷裏鑽出來，舉著個保溫杯："我帶了靈茶！
    要是你又暴走，我、我就潑你！"蕭雨無奈搖頭，卻也將拂塵攥得更緊。
    玄塵望著眾人，喉間突然發澀。
    他摸出顆橘子糖拋向空中，又穩穩接住——這是他第一次，在吞噬之外，嚐到了點別的味道。
    通道裏的混沌氣突然翻湧，像是在催促。
    玄塵率先抬腳邁入，眾人緊隨其後。
    幽暗的森林在通道另一端展開。
    樹木的枝椏如利爪般交錯，月光被撕成碎片灑在地上。
    走在最前的玄塵突然停步，低頭看向腳邊——那裏躺著半截斷裂的石磚，刻著和遺跡裏相同的古字。
    更遠處，荒廢的遺跡輪廓在霧氣中若隱若現，中央那座巨大石碑的影子，正隨著他們的靠近，緩緩爬上眾人的後背。
    玄塵能否在深層歸墟中找到徹底解決天機老人威脅的關鍵？
    歸墟守護者的考驗，是否隻是那片混沌海裏浮出的第一塊冰？
    遠處，石碑上的符文突然泛起暗紅微光，某個被封印了億萬年的存在，在沉睡中掀動了睫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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