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塵的鞋跟叩在青石板上，發出空洞的回響。
    虛無的風裹著歸墟特有的腐朽氣息灌進衣領，他這才注意到所謂的"石殿"根本沒有牆壁——他們站在一座懸浮的穹頂下，四周是翻湧的混沌霧靄，唯有中央那團旋轉的星圖泛著幽藍微光，像隻垂眸的巨眼。
    林初雪的手指下意識攥緊玄塵的手腕。
    因果律視覺裏，原本糾纏的金線突然變得異常清晰，每一根都紮進那團星圖核心。
    她的瞳孔微微收縮，警徽在製服下貼著心口發燙，"這不是毀滅之器......"她的聲音輕得像歎息，卻被虛無放大成回響，"這是"重啟開關"。"
    話音未落，一道半透明的虛影從星圖中浮起。
    天機老人的殘魂比上次見麵更淡，白發間能隱約看見混沌霧靄穿過，"你們終於來了。"他的聲音像砂紙摩擦青銅，指向旋轉的星圖，"這便是我一生所求的答案。
    三界已腐朽，輪回已失衡，唯有重啟，才能帶來真正的新生。"
    玄塵的指尖在身側蜷起。
    他能感覺到體內的周天星辰陣圖在發燙，那些曾被吞噬的陣法碎片——雷劫陣的刺癢、南明離火陣的灼痛、甚至天罡地煞陣殘留的鎮壓之力——此刻都在共鳴，像被風吹動的編鍾。
    他望著天機老人虛浮的眉眼，突然想起二十年前在城隍廟撿到的那本殘卷，上麵用血寫著"天機不可算盡"。
    原來這老東西算盡了自己的命數，連殘魂都要耗在這裏。
    "你說得輕巧。"玄塵笑了，笑聲裏帶著碎冰的刺響，"可你有沒有想過，所謂"重啟"，不過是另一種形式的控製？"他往前邁了一步，星圖的幽藍光芒漫過他的鞋麵，"當年你用天命棋局困我，現在又用歸墟陣圖引我——你總覺得自己握著棋盤，卻忘了棋子也會掀桌。"
    天機老人的殘魂晃了晃，虛空中泛起漣漪。"你以為我想當執棋人？"他的聲音突然哽咽，那些半透明的皺紋裏滲出淡金色的光，是氣運消散的痕跡，"我見過幽冥血海吞噬整個修真王朝，見過歸墟道種啃食古神的骨，見過人間的修士為爭一口靈脈屠盡一村稚子......"他指向林初雪，"就像你身邊這位，她的因果線裏纏著十七條亡魂——都是被"平衡"二字害死的無辜人。"
    林初雪的呼吸陡然一滯。
    她下意識去摸腰間的配槍，卻觸到警徽的棱角。
    因果律視覺裏，那十七條若隱若現的灰線突然變得鮮紅，像十七把懸在她頭頂的刀。"你怎麽會......"
    "因為我算過三百萬次。"天機老人的虛影開始變淡，"每次重啟，都能減少九成無辜者的傷亡。
    這不是控製，是......"他的聲音被星圖的嗡鳴切斷，"是最後一次仁慈。"
    玄塵的腳步頓在離星圖三步遠的地方。
    星圖的幽藍光芒漫過他的手背，他看見自己掌心裏的星芒在與陣圖呼應——不是吞噬時的暴戾赤光，而是更清透的、像黎明前啟明星的光。
    他突然想起青鸞說過的話："歸墟的核心，藏著所有陣靈的本源。"原來不是本源，是......機會。
    "所以你把我引來，是讓我當這個"重啟者"？"玄塵的指尖輕輕碰向星圖。
    陣圖的旋轉突然加速，帶起的風掀起他額前的碎發，"可你知道我最擅長什麽嗎？"他側頭看向林初雪，後者的瞳孔裏映著星圖的光，"我擅長把別人的規則，撕成自己的路。"
    林初雪忽然拽了拽他的衣袖。
    她的因果律視覺裏，原本紮進星圖的金線正在變粗，其中最亮的那根竟從她的警徽延伸出來，直接沒入玄塵心口——那裏是星辰陣圖的位置。"玄塵......"她的聲音發顫，"這陣圖在吸你的氣運，還有......"她低頭看向交握的手，因果錨定符的紅光正在變淡，"符咒快撐不住了。"
    玄塵低頭，看見兩人交握的手背上，紅色符紋像融化的蠟般消退。
    他反手扣住林初雪的手腕，指尖按在她脈搏上——那裏跳得很快，快得像要掙脫身體。"撐不住就不撐。"他衝她笑，是那種她熟悉的、要玩壞什麽時的笑，"反正......"他的掌心星芒大盛，將兩人籠罩在淡金色光繭裏，"我帶你闖過的禍，還少嗎？"
    星圖的嗡鳴突然拔高，像無數根琴弦同時崩斷。
    玄塵感覺有什麽東西從腳底升起，順著脊椎往天靈蓋鑽——是星辰陣圖在共鳴，是歸墟核心在呼喚，是他體內蟄伏的"混沌悟性"在蘇醒。
    他望著逐漸透明的天機老人殘魂，突然明白這老東西最後一局的深意：不是困他，不是推他，是......信他。
    "記住了。"天機老人的虛影隻剩一張模糊的臉，"重啟不是終結，是......"
    話音未落，他的殘魂便被星圖卷了進去。
    林初雪的呼吸突然急促。
    她鬆開玄塵的手，後退半步，指尖抵在太陽穴上——因果律視覺裏，星圖的結構正在她腦海裏展開，那些複雜的陣紋像活過來的銀蛇，在神經裏遊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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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看見最中心的位置刻著一行古篆，突然睜大了眼。
    玄塵注意到她的異常，剛要開口，便聽見她低低的驚呼："玄塵，這陣圖的......"
    虛無的風突然灌進石殿，卷著混沌霧靄撲向星圖。
    玄塵的星芒光繭被吹得搖晃，他望著林初雪發白的臉，突然笑了。
    "怎麽？"他歪頭，"發現什麽有趣的了？"
    林初雪的指尖還抵在太陽穴上，眼底的金線亮得驚人。
    她張了張嘴，卻在看見玄塵眼底的光時，把後半句話咽了回去。
    "沒什麽。"她扯了扯嘴角，警徽在製服下燙得幾乎要灼傷皮膚，"就是覺得......"她望著旋轉的星圖，望著玄塵掌心越來越盛的星芒，突然想起茶水間裏自己說過的話，"有些答案，還是親自揭開比較好。"
    星圖的嗡鳴再次拔高。
    玄塵的發梢被吹得狂亂，他望著陣圖核心，感覺有什麽滾燙的東西從心口湧上來——不是吞噬的欲望，是......期待。
    他伸出手，指尖即將觸到星圖的瞬間，林初雪突然抓住他的手腕。
    "等等。"她的聲音很輕，卻帶著不容置疑的力度，"我剛才掃描陣圖結構時，發現......"
    她的話被星圖的轟鳴淹沒。
    玄塵轉頭看她，看見她眼底跳動的金線，突然笑出了聲。
    "說啊。"他的拇指蹭過她手背上的因果錨定符殘痕，"我聽著呢。"
    林初雪望著他眼裏的光，喉結動了動。
    最終，她隻是搖了搖頭，指向星圖。
    "進去再說。"她說。
    玄塵的指尖觸到星圖的刹那，整座石殿開始崩塌。
    青石板碎成金粉，混沌霧靄被星芒撕開，露出更深處的黑暗。
    林初雪感覺有股力量拽著她往前，她下意識握緊玄塵的手，而他回握的力度，比任何符咒都更讓人安心。
    在徹底被星圖吞沒前，玄塵聽見林初雪的聲音，混著星圖的嗡鳴，輕輕落在他耳邊：
    "這陣圖的核心，刻著你的名字。"
    林初雪的指尖重重抵在太陽穴上，因果律視覺裏，原本糾纏的金線突然炸開成千萬條銀鏈，順著星圖紋路瘋狂遊走。
    她的睫毛劇烈顫動，喉間溢出壓抑的驚喘——那些曾在輪回往生陣裏見過的螺旋紋，此刻竟以完全相反的軌跡旋轉，像兩麵對立的鏡子。
    "它的運行邏輯和輪回陣完全相反！"她的聲音帶著破音的尖銳，警徽在製服下燙得幾乎要穿透布料，"如果激活，會抹除所有既定的命運軌跡，讓一切回到初始狀態！"
    她猛然轉頭，警徽撞在鎖骨上發出輕響，眼底的金線幾乎要灼穿虛空。
    玄塵站在星圖前，衣擺被混沌霧靄掀起，額前碎發黏著薄汗。
    他垂眸時，睫毛在眼下投出陰影，像道遮了半張臉的簾。
    "你是要阻止它，還是......利用它？"林初雪的尾音發顫。
    她看見兩人交握的手背上，最後一絲因果錨定符的紅光正在消散，像極了那天在城隍廟外，他拽著她躲過厲鬼時，符咒熄滅前的模樣。
    玄塵的瞳孔微微收縮。
    他能感覺到星圖的震動正透過掌心傳來，像某種古老的心跳。
    重啟......回到初始狀態——這意味著林初雪的十七條因果線會被抹除，意味著天機老人算盡的三百萬次輪回將成空，更意味著他吞噬的所有陣法、暴漲的氣運、甚至此刻站在這裏的自己，都可能被揉成一團廢紙。
    但他更清楚，所謂"初始狀態"不過是另一個牢籠。
    星圖的藍光漫過他的眉骨，在眼底映出細碎的光。
    玄塵沉默片刻，指節在星圖表麵輕輕叩了兩下，像是在敲一麵戰鼓："我不會讓它重啟。"他抬頭時，眼裏的光比星圖更熾，"但我可以讓它......分裂。"
    話音未落，混沌悟性如火山噴發。
    劇痛從眉心炸開，玄塵的太陽穴青筋暴起，眼前的星圖開始扭曲成無數重疊的碎片——每一片都刻著不同的陣紋，每一片都在尖叫著想要被吞噬。
    但他沒有張開吞噬的口，反而收斂了所有鋒芒，像根細針般紮進陣圖最核心的縫隙。
    體內的周天星辰陣圖突然活了過來。
    那些曾被吞噬的陣法碎片——雷劫陣的刺麻、南明離火陣的灼燒、天罡地煞陣的沉鬱——此刻全部化作銀色光流，順著他的手臂湧進星圖。
    星圖的旋轉速度驟降，原本統一的幽藍光芒開始出現裂痕，像塊被摔碎的琉璃。
    "觀測到變量異常......執行清除協議。"
    一道冷冽的意識突然貫入識海，不帶任何情緒波動。
    同一時間，石殿穹頂的星圖突然迸裂出刺目藍光，懸浮的青石板開始簌簌墜落，混沌霧靄被撕開裂縫，露出更深邃的黑暗。
    "警告，檢測到歸墟核心異動......湮滅協議啟動。"係統的機械音在玄塵識海中炸響，像根刺進耳膜的冰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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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初雪死死攥住他的手腕。
    因果律視覺裏，兩人的因果線此刻纏成了一團亂麻，根本分不清誰是誰的劫。
    她能感覺到他掌心的溫度在急劇升高，像是要把整座歸墟都燒成灰燼。"玄塵！"她喊他的名字，聲音被坍塌的轟鳴撕成碎片。
    玄塵的嘴角卻緩緩揚起，血跡從鼻腔滲出，在下巴凝成紅珠。
    他望著那道侵入神魂的意識，像是望著多年未見的舊識——原來你藏在這裏。
    早在吞噬天罡陣時，他就順著陣圖本源的裂縫，將青鸞給的"逆命符"埋進了係統代碼裏——那是器靈用南明離火煉了七七四十九天的後手，專為今日。
    "來吧，讓我看看你真正的模樣。"他低笑一聲，主動迎向那道意識，任由其侵入神魂。
    與此同時，他舌尖抵破上顎，血珠混著咒語滾入喉嚨——逆命程序，啟動。
    石殿徹底崩塌的瞬間，林初雪看見玄塵的瞳孔裏映著兩重光：一重是星圖碎裂的幽藍，一重是識海中翻湧的金紅。
    那金紅裏有雷劫陣的暴烈，有南明離火的熾熱，更有某種她從未見過的、屬於混沌的瘋狂。
    而在意識最深處，係統的機械音突然出現雜音，像卡帶的老唱片："檢測到......逆命程序......權限......"
    玄塵的神魂被那道意識包裹的刹那，聽見自己心跳如擂鼓。
    他想，或許這才是真正的開始——與係統的正麵交鋒，與命運的最後博弈。
    黑暗徹底籠罩視線前，他聽見林初雪的尖叫混著風聲灌進耳朵，卻隻來得及在意識裏對她說：
    "別怕，我帶你撕個新的世界出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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