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章 舊夢回響,誰執筆端

字數:7564   加入書籤

A+A-


    歸無的指尖還沾著書頁殘留的金芒,卻像浸在冰水裏似的泛著青白。
    他倚在玄塵懷裏,喉間溢出細碎的喘息,每一下呼吸都像被抽走半縷力氣。
    玄塵托著他後頸的手掌能感覺到皮膚下跳動的灼熱——那是命核過載後的餘溫,像塊燒紅的炭,隔著血肉烙得人掌心發疼。
    "撐不住就閉眼。"玄塵低頭,聲線比平時輕了三分,指腹蹭過歸無汗濕的額角。
    歸無睫毛顫了顫,沒應聲,隻是攥住玄塵袖口的手指又緊了幾分。
    玄塵忽然皺起眉,耳底泛起細密的嗡鳴,像是有人在極遠處敲碎了青銅鍾,餘音裹著沙礫往耳道裏鑽。
    他垂眸看向歸無掌心的書頁,方才還安靜的紙頁此刻正泛著青灰,邊緣滲出一縷縷黑霧,像被泡在墨汁裏的棉絮,緩緩散成細針般的形狀。
    "有東西在啃書頁。"玄塵低聲說,指尖輕輕點在歸無手腕的脈門上。
    歸無原本混沌的意識突然被拽回幾分,他看見自己命核的光團裏浮起無數細若蚊蠅的黑點,正順著光流往書頁方向鑽。
    那些黑點鑽進書頁的瞬間,他聽見了聲音——不是人聲,是無數道重疊的氣音,像風吹過碎瓷片,紮得耳膜生疼。
    "該結束了。"玄塵當機立斷,另一隻手按在書頁上。
    陣靈之力如活物般從他指尖湧出,在兩人周圍織出半透明的星圖。
    歸無眼前一花,再睜眼時已不在方才的房間裏。
    他們站在書頁內部的虛空裏,四周漂浮著無數半透明的虛影:有穿玄色道袍、腰間掛著龜甲的老者,有捧著青銅竹簡、發間插著骨簪的女子,甚至還有個頂著破碎神紋、半邊身體都在消散的巨人。
    他們的嘴一張一合,聲音終於清晰起來——
    "你不屬於這裏......"
    "放下筆......"
    "規則不該被改寫......"
    歸無的太陽穴突突直跳,命核的灼熱感突然加劇,像是被人拿火鉗捅了捅炭堆。
    他下意識後退半步,卻撞進玄塵懷裏。
    玄塵的手臂立即收緊,星圖在兩人身周凝成實質,將最近的虛影彈開半尺。
    那些虛影撞在星圖上,發出類似玻璃碎裂的脆響,卻又很快重組,繼續逼近。
    "天機閣的推演師。"玄塵盯著其中個持龜甲的老者,聲音冷得像淬了冰,"輪回殿的記錄官,還有......"他頓了頓,目光掃過那尊殘神,"當年被天道碾碎的反抗者。"歸無順著他的目光看過去,發現殘神的眼睛裏沒有焦距,隻有翻湧的黑霧——那根本不是活物,是被規則碾碎後殘留的執念,像被鎖在琥珀裏的蟲,永遠重複著最後一刻的掙紮。
    "他們在怕。"玄塵突然笑了,指節抵著歸無後心輕輕叩了叩,"怕你寫的新規則會扒了他們的皮。"歸無這才注意到,那些虛影每說一句話,身體就淡上一分,像是被書頁的金光慢慢融化。
    持龜甲的老者突然尖叫起來,龜甲"哢"地裂成兩半:"你知道改寫命運要付出什麽嗎?
    看看你命核!
    看看你流的血!"
    歸無的鼻腔突然湧出溫熱的液體,他抬手去抹,指尖沾了血。
    命核的光團裏,黑點更密集了,像團不斷膨脹的烏雲。
    他這才驚覺,那些虛影的低語不是在威脅,是在......吸血。
    他們靠吞噬書寫者的生命力存活,就像附在腐肉上的蛆蟲。
    "初雪。"玄塵突然出聲。
    歸無這才想起林初雪還在外麵。
    他扭頭望去,虛空中浮現出林初雪的投影——她站在現實的巷口,警服領口沾著泥點,左手舉著相機,右手攥著手機。
    她的瞳孔泛著奇異的紫金色,那是因果視覺開啟的征兆。
    "命格在倒退。"林初雪的聲音帶著電流雜音,"剛才老婦人的壽元線縮短了十年,巷口賣烤紅薯的小子,他本該考上大學的機遇點......沒了。"她低頭快速劃拉手機,屏幕藍光映得她眼尾發青,"有東西在扯著時間往回走,你們必須......"
    "我們知道。"玄塵打斷她,星圖突然爆發出刺目金光,將逼近的虛影逼退三步。
    歸無感覺懷裏的書頁在發燙,像是要燒穿他的皮膚。
    那些虛影的尖叫更刺耳了,殘神的破碎神紋開始剝落,露出底下蠕動的黑泥——那根本不是神,是規則的寄生蟲。
    "疼嗎?"玄塵低頭問歸無。
    歸無抹了把鼻血,血珠滴在書頁上,綻開細小的金花。
    他望著那些瘋狂的虛影,突然笑了。
    命核的灼熱感還在,但他聽見了更清晰的聲音——是老婦人的語音裏雙黃蛋的"哢嗒"磕殼聲,是烤紅薯焦了時的"滋啦"響,是玄塵說"月亮像烤餅"時,青石板上筆尖蹭出的毛邊。
    "他們怕的不是我。"歸無說,聲音輕卻清晰,"他們怕的是那些被他們鎖在舊規則裏的心跳聲。"他抬起手,沾血的指尖按在書頁上。
    這章沒有結束,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
    虛影們突然瘋狂湧來,龜甲老者的指甲穿透星圖,在歸無手背劃出血痕;記錄官的竹簡裂開,露出裏麵爬滿黴斑的舊命簿;殘神的黑泥濺在星圖上,發出"嘶嘶"的腐蝕聲。
    玄塵的陣靈之力開始暴走,星圖邊緣竄起赤金色的火焰——那是被他吞噬的南明離火。
    火焰舔過虛影,他們的尖叫變成了嗚咽,身體像雪遇見太陽般融化。
    歸無感覺命核的烏雲在消退,取而代之的是書頁傳來的溫暖,像老棉被曬過太陽後的軟和勁。
    林初雪的聲音再次傳來:"玄塵,他們......"
    "穩住。"玄塵打斷她,目光始終鎖在歸無身上。
    歸無的血還在流,但他的眼睛亮得驚人,像是有星星掉進了瞳孔裏。
    他鬆開攥著玄塵袖口的手,緩緩舉起那支筆——剛才還歪歪扭扭寫著"願你聽見心跳"的筆,此刻泛著溫潤的玉光。
    虛影們的低語變成了哀求:"停下......求你......"
    歸無的拇指抹過筆杆上的毛邊——那是玄塵教他畫陣圖時蹭出來的。
    他望著虛空中逐漸消散的虛影,又看了看現實投影裏林初雪緊繃的臉,最後抬頭看向玄塵。
    玄塵衝他挑眉,眼底的暗星溫柔得像是要化了:"想寫就寫。"
    歸無笑了。
    他低頭看向書頁,筆尖懸在紙頁上方。
    那些殘留的虛影還在呢喃,但聲音已經弱得像秋夜的蟬。
    他能聽見自己的心跳,一下,兩下,像敲在鼓麵上,震得命核的光團都跟著顫動。
    書頁在他掌心輕顫,像是在說:寫吧。
    歸無的筆尖剛觸到書頁,那些虛影便發出刺破耳膜的尖嘯。
    他能感覺到命核裏的黑潮在翻湧,像是有人用生鏽的鉤子鉤住他的意識往黑暗裏拽,但指尖傳來的溫熱卻比疼痛更清晰——那是玄塵按在他後腰的手掌,溫度透過布料滲進來,像一根錨,把他往光裏拉。
    "命運不應由少數人定義。"墨跡在紙頁上洇開時,歸無聽見自己的聲音在發抖。
    這句話像是投入深潭的石子,震得虛空嗡嗡作響。
    持龜甲的老者突然暴起,龜甲碎片如利刃穿透星圖,在歸無手腕劃出三道血痕。
    玄塵低喝一聲,指尖的星辰陣圖驟然收縮,將老者困進流轉的星軌裏——那是記憶封印陣的雛形,他曾在歸無的命核裏見過這陣法的殘章。
    "撐住。"玄塵的呼吸掃過歸無耳尖,帶著點焦糊的煙火氣,是南明離火在陣圖邊緣燃燒的味道。
    歸無咬著牙點頭,血珠順著腕骨滴在書頁上,竟在墨跡周圍綻開細小的金紋。
    他突然想起玄塵教他畫陣圖時說過的話:"最鋒利的刀,往往沾著自己的血。"原來改寫規則,也是要拿命來磨的。
    第二句話出口時,歸無的舌尖嚐到了鐵鏽味。"每一個靈魂,都應擁有自己的未來。"筆鋒頓住的瞬間,他看見那些虛影的身體開始透明,像被風吹散的蒲公英。
    持龜甲的老者最後看了他一眼,眼神裏的瘋狂褪成了某種渾濁的釋然;記錄官的竹簡"啪"地碎成齏粉,黴斑在空氣中飄成細雪;殘神的黑泥徹底幹涸,露出底下白森森的骨茬——原來他們不是不想走,是被舊規則的繭困住了太久。
    "他們……也曾想改變命運嗎?"歸無的聲音輕得像歎息。
    玄塵的手掌順著他後頸向上,輕輕按住他發頂,陣圖的星芒在兩人身周漸弱,卻仍留著一圈暖黃的光暈。"想過。"玄塵望著消散的虛影,指腹蹭過歸無額角的冷汗,"但他們怕自己掌控不住,所以把別人的命也鎖進了籠子。"他低頭時,發梢掃過歸無沾血的手背,"你不一樣,你信的是籠子裏的人自己能長出翅膀。"
    書頁在歸無掌心突然輕顫,最後一角的微光如晨霧漫開。
    林初雪的聲音混著電流刺進虛空:"玄塵!
    老婦人的壽元線——她剛才給孫子煮長壽麵,碗底磕出了雙黃蛋!"她的呼吸聲急促起來,"賣烤紅薯的小子手機亮了,是大學錄取短信!
    還有巷口那隻總被欺負的流浪貓,它的因果線……變成金色的了!"
    歸無抬頭,虛空中林初雪的投影正踮著腳往巷子裏望。
    她警服上的泥點還在,但眼底的紫金色卻比任何時候都亮。
    歸無能聽見現實裏傳來模糊的人聲:"張奶奶,您這麵真香!小李,考上了要請我們吃烤紅薯啊!"那些聲音像細流,順著書頁的紋路滲進他心裏,把命核裏最後一點陰寒都衝散了。
    "成了?"歸無低頭看掌心的書頁。
    原本青灰的紙頁此刻泛著玉色,墨跡在光下流轉,像活過來的溪流。
    玄塵湊過來看,發梢掃得他鼻尖發癢:"還差最後一步。"他指尖輕點書頁空白處,"等這裏填滿,新規則才算徹底紮根。"
    歸無順著他的指點望去,這才發現書頁最下方還留著巴掌大的空白。
    剛才的金光漫到那裏便停住了,像被什麽無形的屏障擋住。
    小主,這個章節後麵還有哦,請點擊下一頁繼續閱讀,後麵更精彩!
    他正要問,玄塵突然皺起眉,耳底又泛起那陣熟悉的嗡鳴——比之前更輕,卻多了絲若有若無的呢喃,像有人在極遠處喚他的名字。
    "初雪,外麵還有異常嗎?"玄塵的聲音沉了些,星圖重新在指尖亮起。
    林初雪的投影突然定格,她盯著手機屏幕的眼睛猛地睜大:"西南方向三公裏!
    因果線……在打結!
    像是有人在撕新規則的口子!"
    歸無感覺掌心的書頁一燙。
    空白處的邊緣滲出極淡的黑霧,比之前更細,卻帶著股黏膩的腥氣。
    他望著那抹黑霧,突然想起殘神消散前眼底的那絲釋然——或許他們不是全部,或許還有更古老的東西,藏在規則的褶皺裏,等著新秩序露出破綻。
    "要現在填嗎?"歸無舉起筆,筆尖懸在空白上方。
    玄塵按住他的手腕,體溫透過皮膚傳來:"不急。"他望著書頁上流轉的墨跡,眼底的暗星閃了閃,"新規則剛長出來,得讓它先曬曬太陽。"他頓了頓,低頭用拇指抹掉歸無唇角的血漬,"而且……"他的聲音放輕,"最後一句話,該由你自己寫。"
    歸無望著空白處,忽然笑了。
    他能聽見現實裏烤紅薯的焦香混著麵湯的熱氣飄進來,能聽見老婦人哄孫子的軟語,能聽見玄塵的心跳聲,一下一下,和他自己的命核同頻共振。
    那些聲音在他耳邊織成網,把空白處的黑霧逼退了半寸。
    "等我準備好。"歸無說。
    他把筆小心收進袖管,那裏還留著玄塵教他畫陣圖時蹭的毛邊。
    書頁在他掌心輕輕發燙,像塊剛出爐的烤餅——玄塵總說月亮像烤餅,現在他覺得,新規則大概也是這樣的,帶著人間煙火氣的暖,和那麽一點,讓人想咬一口的甜。
    林初雪的聲音又傳進來:"玄塵,需要支援嗎?"玄塵衝投影挑眉,指節敲了敲歸無的額頭:"不用,我們家小先生要學走路,總得先摔兩回。"歸無瞪他,卻在觸到他眼底的溫柔時泄了氣。
    他低頭看書頁,空白處的黑霧不知何時退得幹幹淨淨,隻留著一片素白,像等在晨霧裏的紙,等著第一筆墨。
    而在更深處,在書頁與現實的縫隙裏,那絲極淡的呢喃仍未消散。
    它裹著歲月的鏽味,裹著被碾碎的規則殘片,裹著某種比歸無的命核更古老的東西,輕輕說:
    "你以為結束了?"
    喜歡無敵玄塵請大家收藏:()無敵玄塵書更新速度全網最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