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點開那個熟悉的頭像，灰色的背景，一株小小的多肉植物。
    指尖在屏幕上懸停了許久。
    對話框裏，還停留在上次的幾句簡單問候。
    許逸深吸了一口氣，寢室裏葉楓和張慶打鬧的動靜似乎都變遠了。
    他敲下一行字，又刪掉。
    重新輸入，又覺得不妥。
    最後，他放棄了所有鋪墊，隻發了一句最直接的話過去。
    “今晚有空嗎？一起去操場跑跑步？”
    消息發出去的瞬間，他聽見了自己心跳的聲音，一下，又一下，撞擊著胸腔。
    手機屏幕很快亮了起來，幾乎是秒回。
    顧曉寒：“你的腳不是才好沒幾天？”
    她的關心，隔著屏幕都清晰可辨。
    許逸的心頭一暖，手指也變得輕快起來。
    “還有兩個星期就是學校的馬拉鬆了，提前適應一下。”
    “我跑慢點就行。”
    他補充道。
    那邊沉默了幾秒，似乎是在考量他提議的風險性。
    然後，一個簡單的字跳了出來。
    “好。”
    緊跟著又是一句。
    “那晚上見。”
    許逸看著那兩個字，嘴角不自覺地揚了起來。
    白天上完了幾節課的許逸到了晚上，也是十分興奮地去見顧曉寒了。
    許逸提前到了操場入口，靠在一棵梧桐樹下。
    他沒有玩手機，隻是看著三三兩兩走向操場的人。
    有結伴說笑的女生，有勾肩搭背的兄弟，還有牽著手慢慢散步的情侶。
    空氣裏混合著青草、泥土還有不同人身上洗發水的味道。
    一道清瘦的身影從遠處走來，步履輕盈。
    顧曉寒穿了一身簡單的運動裝，黑色的速幹t恤，灰色的運動褲，頭發紮成了利落的馬尾，隨著她的步伐在腦後輕輕晃動。
    她的臉上沒有化妝，素淨的臉龐在路燈下顯得格外柔和。
    “等很久了？”
    她走到他麵前，微微喘著氣，額前有幾縷被汗水打濕的碎發。
    “沒有，我也剛到。”
    許逸站直了身體，目光從她臉上掠過，心跳漏了一拍。
    他們並肩朝著操場的塑膠跑道走去。
    途中，需要穿過一條兩旁栽滿了香樟樹的小路。
    這條路是通往操場、體育館和南門的必經之路，晚上人總是很多。
    他們正聊著白天課堂上的一個趣聞，許逸的笑聲卻忽然卡在了喉嚨裏。
    他的視線裏，出現了一個熟悉的身影。
    沈念初。
    她正和兩個同伴說說笑笑地從對麵走來，穿著一條白色連衣裙，在夜色裏很顯眼。
    許逸的腳步下意識地頓了一下，隨即又恢複了正常。
    他的目光迅速垂下，落在了自己和顧曉寒腳下的那片光影裏。
    他不想看她。
    也不想讓她看見自己。
    然而，事與願違。
    沈念初似乎也發現了他，她臉上的笑容僵了一下，腳步也明顯慢了半拍。
    她的目光越過許逸，落在了他身邊的顧曉寒身上。
    那眼神裏，帶著一絲毫不掩飾的驚訝，甚至還有些探究。
    許逸能感覺到那道視線，像一根針，紮在他的側臉上。
    他沒有抬頭，隻是默默地加快了一點腳步。
    短短幾秒鍾的擦肩而過，卻像是走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
    直到她走過，許逸才不易察覺地鬆了口氣。
    身旁的顧曉寒，忽然安靜了下來。
    又往前走了十幾米，直到香樟樹的陰影被操場明亮的燈光取代，她才輕聲開口。
    “你認識剛才那個人？”
    她的聲音很平靜，聽不出什麽情緒。
    許逸的心卻猛地一沉。
    他本想說不認識。
    一個謊言，就可以把這段不愉快的過往徹底掩埋。
    可他想起了下午自己下的決心。
    直接一點，坦誠一點。
    喉結滾動了一下，他發出的聲音有些幹澀。
    “……認識。”
    這個回答，像一顆投入湖麵的石子，在他和顧曉寒之間漾開了沉默的漣漪。
    顧曉寒沒有追問。
    她隻是輕輕“嗯”了一聲，然後繼續往前走，仿佛剛才隻是隨口一提。
    可她越是這樣平靜，許逸的心裏就越是翻騰。
    他不想讓她誤會。
    更不想在她麵前，保留任何關於另一個女人的秘密。
    在踏上塑膠跑道的前一刻，許逸停住了腳步。
    “曉寒。”
    他叫了她的名字。
    顧曉寒也停下來，回頭看他，清澈的眼眸裏映著操場的燈光，帶著一絲詢問。
    “有件事，我想跟你說清楚。”
    許逸的表情很認真，甚至有些嚴肅。
    “你先……別生氣。”
    他深吸一口氣，像是下定了某種決心。
    顧曉寒看著他這副鄭重其事的樣子，反而有些好奇了。
    她微微歪了歪頭。
    “你說。”
    許逸的目光避開了她的眼睛，看向遠處跑道上一個個移動的身影。
    “剛才那個女生，叫沈念初。”
    “以前我……我跟她表白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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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感覺自己的臉頰有些發燙。
    “然後呢？”
    顧曉寒的語氣依然平靜，卻讓許逸的心提到了嗓子眼。
    “然後，被拒絕了。”
    他自嘲地笑了笑，聲音裏帶著一絲連自己都能聽見的苦澀。
    他說得很簡單，但那背後徹夜準備的告白稿，精心挑選的禮物，以及被拒絕後整個星期的失魂落魄，都像電影快進一樣在腦海裏閃過。
    說完，他才敢抬起頭，小心翼翼地觀察顧曉寒的反應。
    他預想過很多種可能。
    她可能會驚訝，可能會覺得尷尬，甚至可能會覺得他是個隨便的人。
    然而，顧曉寒的反應，卻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她靜靜地聽完，沉默了幾秒鍾。
    然後，她忽然輕輕笑了一下。
    那不是嘲笑，也不是敷衍，而是一種很純粹的，帶著點釋然的笑。
    “我還以為是什麽大事。”
    她說道。
    許逸愣住了。
    顧曉寒看著他錯愕的表情，眼裏的笑意更濃了些。
    “沒想到，你還有這麽一段轟轟烈烈的曆史。”
    她的語氣裏，甚至帶上了一點點的調侃。
    完全沒有他想象中的任何負麵情緒。
    許逸感覺自己像一個準備迎接審判的犯人，卻被告知無罪釋放，甚至還得到了一顆糖。
    那種巨大的落差感，讓他一時之間不知道該說什麽。
    “你……不生氣？”
    他有些結巴地問。
    “我為什麽要生氣？”
    顧曉寒反問他，表情坦然又無辜。
    “喜歡一個人，又不是什麽丟人的事。被拒絕了，也隻能說明你們不合適而已。”
    她頓了頓，又補充道。
    “而且，那都是過去的事了，不是嗎？”
    是啊。
    過去的事了。
    當顧曉寒用這樣雲淡風輕的語氣說出這句話時，許逸才真正感覺到，那段壓在他心裏的往事，好像真的就此翻篇了。
    他看著眼前的女孩，她的馬尾在晚風中輕輕搖擺，眼睛亮得像天上的星星。
    一種前所未有的輕鬆感，包裹了他。
    “嗯，都過去了。”
    他終於也笑了起來，是發自內心的，輕鬆的笑。
    籠罩在兩人之間的那點微妙的尷尬氣氛，瞬間煙消雲散。
    “好了，不是要跑步嗎？”
    顧曉寒率先邁步踏上了紅色的塑膠跑道。
    “再不跑，操場就要關燈了。”
    “來了。”
    許逸應了一聲，快步跟了上去，與她並肩而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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