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逸回到寢室時，已經過了十一點半。
    他擰開門把手的動作，輕得像怕驚擾了什麽。
    寢室裏一片漆黑，隻有窗外透進來的稀薄月光，在地麵上投下模糊的窗格。
    幾個小時前，他還在那個隻屬於顧曉寒的、帶著淡淡馨香的房間裏。
    鼻息間，仿佛還縈繞著她發間的清香。
    黑暗中，能聽到室友平穩的呼吸聲。
    葉楓的呼嚕打得很有節奏，張慶則偶爾會夢囈般地嘟囔一句。
    一切都和往常一樣。
    隻有他自己知道，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
    他摸黑走到自己的床位，動作放得極輕，幾乎沒有發出一絲聲響。
    金屬的床梯有些冰涼，他踩上去，身體的重量讓床架發出一聲輕微的“吱呀”聲。
    他停頓了一下，確認沒有吵醒任何人，才繼續爬了上去。
    躺在床上，他沒有立刻閉上眼睛。
    他睜著眼，看著上鋪那片被黑暗吞噬的床板。
    腦海裏，一遍又一遍地回放著剛才的畫麵。
    柔軟，溫熱，還帶著一絲顫抖。
    他甚至能清晰地回憶起自己心髒在那一瞬間的停滯。
    他拿出手機，屏幕的光在黑暗中亮起，有些刺眼。
    他點開了和顧曉寒的聊天界麵。
    最後一條消息，是她發來的“晚安”。
    簡簡單單的兩個字。
    沒有追問，沒有責備，也沒有過多的情緒。
    這讓他緊繃了一路的心，終於徹底鬆弛下來。
    他把手機放在枕邊，翻了個身，將臉埋進被子裏。
    被子上有陽光曬過的味道，幹燥而溫暖。
    這一夜，他睡得並不安穩。
    第二天。
    許逸醒來時，寢室裏已經很熱鬧了。
    今天上午沒課，是難得的清閑時光。
    葉楓正盤腿坐在椅子上，一邊刷著手機短視頻，一邊發出陣陣怪笑。
    “哈哈哈哈，這狗怎麽長得這麽像老張！”
    對床的張慶把枕頭丟了過去。
    “滾蛋！你才像狗！”
    枕頭被葉楓輕鬆接住，他嘿嘿一笑，沒再繼續挑釁。
    寢室的另一個室友趙維，正戴著耳機，對著電腦屏幕聚精會神地看著什麽，嘴角掛著一絲神秘的微笑。
    許逸從床上坐起來，揉了揉有些發澀的眼睛。
    寢室裏的喧囂將他從紛亂的思緒中拉回了現實。
    他下床洗漱，冰涼的水撲在臉上，讓他徹底清醒過來。
    鏡子裏，自己的眼睛下麵，有一圈淡淡的青色。
    他回到自己的座位，打開了筆記本電腦。
    屏幕亮起，熟悉的碼字軟件界麵彈了出來。
    密密麻麻的文字，是他構建的另一個世界。
    往常，他能很快沉浸其中。
    但今天，他的手指懸在鍵盤上，腦子裏卻空空的。
    光標在屏幕上不知疲倦地閃爍著，像是在無聲地催促。
    可他一個字也寫不出來。
    滿腦子都是顧曉寒的影子。
    “唉……”
    一聲長長的歎息，從對麵的床鋪傳來。
    許逸抬起頭，看到張慶正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舉著手機，滿臉都寫著“生無可戀”。
    “又怎麽了，老張？”
    葉楓把椅子轉向張慶的方向，一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表情。
    “還能怎麽著。”
    張慶把手機扔到一邊，用手臂蓋住眼睛。
    “春天到了，萬物複蘇，又到了動物們xx的季節……”
    “說人話。”
    葉楓打斷了他。
    “我他媽也想談戀愛了！”
    張慶猛地坐起來，聲音裏帶著幾分悲憤。
    “憑什麽你們一個個要麽有女朋友，要麽有潛在發展對象，就我一個孤家寡人？”
    他的目光掃過寢室裏的每一個人。
    張慶看著許逸，眼神裏充滿了探究。
    “老許，我可聽說了啊，你跟計算機係的那個係花走得很近啊。”
    許逸的心跳漏了一拍。
    他沒想到火會燒到自己身上。
    “別瞎說，就是普通朋友。”
    他故作鎮定地回了一句，視線重新落回電腦屏幕上，假裝在認真思考劇情。
    “切，普通朋友能天天給你帶早飯？”
    葉楓在一旁煽風點火。
    “老張，你別管老許了，他這種級別的，不缺人追。”
    葉楓忽然湊到張慶麵前，壓低了聲音，一臉神秘。
    “說真的，看你這麽可憐，哥們兒我於心不忍。”
    “我給你介紹個女朋友，怎麽樣？”
    張慶的眼睛瞬間就亮了。
    他一把抓住葉楓的胳膊，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
    “真的假的？你可別耍我！”
    “我什麽時候耍過你？”
    葉楓拍著胸脯，信誓旦旦。
    “我表妹，大一的，藝術係的，長得那叫一個水靈。我跟她提過你，給她看了你照片，她說你長得挺憨厚老實的，是她喜歡的類型。”
    許逸在旁邊聽著，差點沒笑出聲。
    葉楓哪兒來的表妹。
    他分明就是個獨生子。
    可張慶顯然是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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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臉都因為激動而微微泛紅，說話都有些結巴了。
    “那……那她……她叫什麽？什麽時候能見個麵？要不，你先把她推給我？”
    看著張慶那副純情又期待的樣子，葉楓臉上的笑意更濃了。
    他清了清嗓子，裝模作樣地說道。
    “別急嘛，女孩子都矜持。我跟她說好了，今天下午，就在學校南門那家奶茶店，你們見一麵。”
    “下午？”
    張慶蹭地一下從床上跳了下來，開始在衣櫃裏翻箱倒櫃。
    “我穿什麽好？這件行不行？會不會太隨便了？”
    “這件呢？是不是又太正式了？”
    整個寢室，都回蕩著他翻找衣服的窸窣聲和焦急的自言自語。
    許逸也轉過身，看著這滑稽的一幕，嘴角的弧度越揚越高。
    昨晚積壓在心頭的那些複雜情緒，仿佛都在這一刻被這純粹的快樂衝淡了。
    張慶最終選定了一件他自認為最帥的格子襯衫，對著鏡子抓了半天頭發。
    等他煥然一新地回到寢室，準備接受最後檢閱的時候，葉楓終於憋不住了。
    他笑得癱在椅子上，指著張慶，上氣不接下氣。
    “哈哈哈哈……老張……你……”
    張慶一臉茫然。
    “我怎麽了？這身不行嗎？”
    葉楓終於忍不住，放聲大笑起來。
    他的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剛才的興奮轉為緋紅，再由緋紅轉為鐵青。
    他指著葉楓，嘴唇哆嗦了半天。
    “你……你耍我？”
    葉楓擦了擦笑出來的眼淚，從口袋裏摸出手機，點亮了屏幕，遞到張慶麵前。
    屏幕上，日期清晰地顯示著。
    4月1日。
    “哥們兒。”
    葉楓摟住張慶的肩膀，笑得一臉燦爛。
    “愚人節快樂啊。”
    “葉楓我！”
    一聲怒吼響徹整個寢室樓。
    寢室裏頓時亂作一團。
    枕頭亂飛，書本散落一地。
    許逸靠在椅子上，看著扭打在一起的兩個人，笑得肚子都疼了。
    這才是大學生活啊。
    簡單，直接，充滿了無傷大雅的玩笑和純粹的兄弟情誼。
    他的心情，前所未有地放鬆下來。
    他重新轉向電腦。
    這一次，他的手指在鍵盤上飛快地敲擊起來。
    那些被堵塞的思緒，仿佛瞬間找到了出口，化作一行行文字，出現在屏幕上。
    窗外的陽光正好，暖洋洋地照在身上。
    空氣中，還殘留著青春荷爾蒙與廉價洗發水的混合味道。
    許逸忽然覺得，或許，他和顧曉寒之間的事情，也不用想得那麽複雜。
    喜歡，就在一起。
    就這麽簡單。
    就像此刻寢室裏的歡鬧一樣，直接又熱烈。
    他敲下最後一個字，保存了文檔。
    然後，他拿起手機，點開了那個熟悉的頭像。
    他想，或許自己也該像葉楓一樣，直接一點。
    隻不過，他要說的，不是愚人節的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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