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那座隱沒在暮色中的破廟出現在眼前時，明悟終於停下腳步。
    廟門歪斜地掛著，屋簷下結滿蛛網。他小心地放下硯秋，推開吱呀作響的木門。
    月光從破損的屋頂漏進來，在地上畫出斑駁的光影。
    明悟脫下僧袍鋪在角落的幹草堆上："我們走了這麽遠，應該暫時安全了，你先休息，我去找些水和吃的。"
    硯秋抓住他的手腕："別走！"
    她的指甲幾乎掐進他的肉裏，眼中滿是驚惶。
    明悟心頭一痛，蹲下身與她平視："我不會走遠，就在廟後的小溪邊。你數到一百，我就回來了。"
    硯秋咬著嘴唇點頭，開始小聲數數。
    明悟快步出門，在溪邊用在廟裏撿到的破碗盛水，又摘了些野果。
    當他數到九十五步時，突然聽見廟裏傳來壓抑的啜泣聲。
    他衝進去，看見硯秋蜷縮在牆角，雙臂緊緊環抱著自己。
    "我做噩夢了..."硯秋抬起淚眼，"夢見他們抓到了我們..."
    明悟將她摟入懷中，感覺到她單薄的身軀在劇烈顫抖。
    他輕撫她的後背，像安撫受驚的小獸："沒事了，有我在。"
    硯秋的淚水浸濕了他的中衣，溫熱一片。
    夜深時，山風呼嘯著穿過破廟的縫隙。
    明悟生起一小堆火，火光在他輪廓分明的臉上跳躍。
    硯秋望著他出神，忽然伸手觸碰他眉間的皺紋："瑾哥哥，你變了好多。"
    明悟苦笑："從書生變成和尚，自然變了。"
    火堆劈啪作響，映照著兩人交握的手。
    硯秋忽然抽回手，背過身去："我...我配不上你了。我..."她的聲音哽咽得說不下去。
    明悟強硬地將她轉回來，雙手捧住她的臉："聽著，在我心裏，你永遠是那個在梅樹下對我笑的硯秋妹妹。其他什麽都不重要。"
    硯秋的眼淚滾落在他手上，燙得驚人。
    明悟用拇指輕輕拭去她的淚水，卻越擦越多。
    最終他歎息一聲，將她擁入懷中。
    硯秋的哭聲悶在他胸前，像受傷的小獸的嗚咽。
    天蒙蒙亮時，硯秋終於疲憊地睡去。
    明悟輕輕將她放平，為她蓋上僅有的外袍。
    他走到廟門外，望著漸白的天色，心中五味雜陳。
    戒律、誓言、修行，這一切在硯秋的眼淚麵前土崩瓦解。
    他摸著自己光頭上的戒疤，忽然覺得那些印記如此陌生。
    這時身後傳來窸窣聲，硯秋站在門檻處，晨光為她鍍上一層金邊。
    她的眼睛還腫著，卻對他露出一個淺淺的微笑："瑾哥哥，我們接下來去哪兒？"
    明悟走回她身邊，替她攏了攏散亂的鬢發："往南走，聽說嶺南氣候溫暖，地廣人稀。我們可以找個靠海的小村子..."
    明悟突然正色道："硯秋，這一路會很辛苦，可能還會遇到危險..."
    硯秋將手指按在他唇上："隻要和你在一起，我不怕。"
    明悟握住她的手，在她掌心鄭重印下一吻。
    “走吧。”
    明悟向硯秋伸出手，"新生活等著我們。"
    硯秋將手放入他的掌心，兩人十指相扣，向著晨光中的山路走去。
    背後破廟的影子越來越小，最終消失在晨霧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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