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善喉頭滾動，像是有一塊無形的石頭哽在那裏，拚盡全力，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往昔記憶裏，精神矍鑠的周叔，總是腰板挺直，笑聲爽朗，可如今，眼前的周叔，背微微駝著，步伐也不再穩健，究竟何時變得這般蒼老？
    “老爺！夫人！”老門房突然轉身，踉蹌著往院裏跑，嘶啞的喊聲好似一把鈍刀，劃破了這方寧靜，驚起簷下棲息的麻雀，它們撲棱著翅膀，慌亂飛散，“少爺回來了！少爺回來了啊！”
    那聲音裏，有驚喜，也有幾分酸澀的欣慰。
    明心站在台階下，靜靜地看著明善單薄的背影劇烈顫抖。
    夕陽如血，將他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斜斜地投在青石板上，與虞府大門投下的陰影交疊在一起，像一幅破碎的剪影，拚湊不出完整的往昔。
    院內，很快傳來雜亂的腳步聲，急促又慌亂，夾雜著瓷器落地的脆響，“劈裏啪啦”，像是命運破碎的聲音。
    明善不自覺地向前邁了半步，腳剛抬起，卻又怯怯地縮回，仿佛眼前的家門，是一道難以跨越的溝壑，裏麵藏著他不敢麵對的責罰，他怕父親盛怒之下，真的會打斷他的腿，那是曾經父親口中撂下的狠話，像一根刺，紮在他心上。
    明心瞧著他這副模樣，輕輕拍了拍他的肩膀：“進去吧，你不是一直喊著想回家看看嗎？既然來到門口了，就進去吧，不管怎樣，叔叔嬸嬸都是你父母。”
    明善點了點頭，像是用盡了全身力氣，慢慢地，一步一挪地走進門去。
    跨進那道熟悉又陌生的門檻，入目之處，滿是荒蕪。
    曾經擺滿院子、各式各樣名貴的盆栽，都消失得無影無蹤，院子裏空蕩蕩的，隻剩幾片不知何時落下的枯葉，在微風裏打著旋兒。
    除了周叔，那些熟悉的下人身影，一個也沒見到，往昔熱鬧的虞府，如今寂靜得讓人心慌。
    沒過多久，虞老爺和虞夫人一起走了出來。
    虞老爺身形消瘦，步伐沉重，虞夫人攙扶著他，臉上滿是疲憊與滄桑。
    虞老爺看到明善，先是一愣，目光落在他頭上，看到那光禿禿的模樣，眉頭瞬間擰成了“川”字，開口問道：“你不乖乖在少林寺待著，又跑回來幹什麽？”
    明善看著父母，隻覺心頭一陣刺痛，他們瞬間老了好多好多，像是被歲月的重負壓垮了脊梁。
    他眼眶一紅，聲音帶著顫抖：“爹，娘，家裏發生什麽事了？為什麽院子裏那些名貴的盆栽全都不見了？家裏那些下人都去哪兒了？”
    一提到這個，虞老爺就氣不打一處來，胸膛劇烈起伏，伸出手指，顫抖著指著明善的鼻子罵：“還不是怪你這臭小子，之前你欠下那一屁股的賭債，那些討債的人都上門要債了，凶神惡煞的，說再不還錢，就把咱們虞家鬧個天翻地覆。沒辦法，就隻好把家裏能變賣的東西都賣掉了，替你還債了。那些盆栽，那些你爹我精心養了好些年的寶貝，全賣了，還有那些下人，沒錢雇了，隻能遣散，如今這家裏，就剩下我和你娘兩個人，還有周叔……”
    每說一個字，虞老爺的聲音就低沉一分，到最後，滿是無奈與悲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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