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並肩走出山洞，晨光已漫過山頭。
    李沐運轉靈力，將養魂棺縮小成巴掌大的木匣收進儲物袋，隻讓蘇清月提著竹籃跟在身後。
    快到靈犀穀入口時，他故意放緩腳步，讓蘇清月落後半步，姿態恭敬得恰到好處。
    “站住。”
    守穀的兩名刑罰堂弟子攔住去路，目光在蘇清月身上來回掃視，“趙七師兄，這丫頭是誰？”
    李沐擺出趙七那副陰柔的腔調，懶懶道：“前幾天下山辦事，見她在市集討飯，看著還算幹淨，就買回來了。穀裏的雜活總不能一直麻煩林師妹他們。”
    一名弟子伸手想掀蘇清月的竹籃，被李沐不動聲色地擋住。
    “不過是些針線吃食，有什麽好看的？”
    他指尖悄悄彈出一縷雷力，順著對方的手腕遊走，那弟子隻覺掌心一麻，竟不由自主地縮回了手。
    “師兄說的是。”另一名弟子識趣地賠笑，“隻是玄塵長老有令，穀中不可隨意帶入外人……”
    “玄塵長老那邊，我自會去回話。”李沐從袖中摸出兩塊靈石，塞到兩人手裏，“通融一下？”
    靈石入手溫潤，兩名弟子對視一眼，立刻側身讓路：“師兄請進。”
    穿過結界時，蘇清月的腳步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靈犀穀的靈力雖濃鬱，卻帶著股若有似無的腥甜，與淩霄宗的清靈截然不同。
    李沐察覺到她的不適，低聲道：“忍忍，這裏的靈氣對修複你的魂體有好處。”
    剛走到悟道石附近，就見林梢正坐在石上擦拭父親的魂幡，趙彥則在整理一堆草藥。見李沐帶著個陌生少女回來，兩人都有些驚訝。
    “這位是？”
    林梢放下魂幡，目光落在蘇清月身上。
    “山下買來的丫頭，叫……阿月。”李沐臨時取了個名字，“讓她幫著打理住處，省得我們總分心瑣事。”
    蘇清月適時低下頭，屈膝行了個不太標準的禮。
    “見過林姑娘，趙公子。”
    聲音不大，帶著幾分怯意，與她平日的清冷判若兩人。
    趙彥推了推腰間的玉佩，目光在蘇清月身上停留片刻，又轉向李沐，眼中閃過一絲疑問。李沐微微搖頭，示意他稍後再說。
    林梢倒沒多想，笑著招手。
    “不用多禮，我們這裏沒那麽多規矩。正好我房裏的被褥該曬了，你去幫忙搭把手？”
    “是。”
    蘇清月順從地應著，提起竹籃跟著林梢走向不遠處的院落。
    走過李沐身邊時，她的指尖極快地在竹籃邊緣劃了一下，那是淩霄宗特有的暗號，意為“安全”。
    李沐望著她的背影，直到消失在院門後，才轉向趙彥。
    “昨晚去陰市了。” 趙彥皺眉：“玄塵的眼線盯著陰市，你不該冒險的。”
    “沒辦法，有些事不能等。”李沐走到悟道石旁坐下，指尖在石麵上劃出林小婉的名字，“她是魂幡宗內門弟子，先天雷靈體，被長老滅口了。”
    趙彥瞳孔微縮道：“你把她……”
    “蘇師姐的殘魂快撐不住了。”李沐打斷他，“這是目前能找到的最合適的肉身。”
    他抬頭看向院落方向，“委屈她暫時做個下人，總比暴露身份好。”
    趙彥沉默片刻，點頭：“我明白。需要我做什麽？”
    “幫我盯著刑罰堂的動靜。”李沐指尖凝聚起一縷雷絲，在石麵上灼出個“塵”字，“尤其是玄塵，他突然給我陰市的權限，恐怕沒安好心。”
    遠處傳來林梢的笑聲，夾雜著蘇清月低低的回應。
    李沐望向那扇虛掩的院門，九雷鼎在掌心輕輕發燙。 有些身份需要隱藏，有些委屈必須承受。
    夜幕像塊浸透了墨汁的絨布，緩緩罩住靈犀穀。蘇清月端著一盆熱水走進李沐的石室時，正撞見他對著九雷鼎出神。
    鼎身第三道禁製的雷紋在燭火下流轉，映得他側臉一半明一半暗。
    “公子，該擦身了。”
    她刻意放低聲音，將木盆擱在石案旁。
    這幾天模仿下人的語氣，嗓子總有些發緊，尤其是在李沐麵前，總覺得那聲“公子”像根細刺，紮得人不舒服。
    李沐“嗯”了一聲，指尖從鼎沿移開。
    “今天林梢教你縫補衣物，沒出岔子吧？”
    “還好。”蘇清月垂眸看著盆裏的漣漪，“就是……林小婉的指法和我以前的不一樣，縫得歪歪扭扭的，林姑娘笑了我好一會兒。”
    她說起林小婉的名字時，聲音微不可查地頓了頓。
    這具身體的原主似乎天生擅長女紅，指尖殘留的記憶總讓她在穿針時不由自主地想撚線，偏生她自己的魂體習慣了握劍，兩者衝撞時，針腳便成了歪歪扭扭的蚯蚓。
    李沐忽然笑了：“歪了才好。太熟練了，反而容易讓人起疑。”
    他起身接過布巾，目光落在她手腕上，那裏有塊新添的燙傷，是下午給煉丹爐添火時被火星燎到的。
    蘇清月自小在淩霄宗錦衣玉食，哪做過這些粗活，這幾天手上添的小傷就沒斷過。
    “明天讓趙彥找些療傷藥膏來。”
    他語氣平淡，卻伸手輕輕碰了碰那處燙傷。指尖的雷力帶著暖意，剛一觸到皮膚，灼痛感便消了大半。
    蘇清月猛地縮回手，耳尖有些發燙：“不用麻煩趙公子，這點小傷……”
    “在靈犀穀，‘麻煩’是應該的。”李沐打斷她，將布巾浸在水裏，“你越像個會受傷、會犯錯的普通丫頭，才越安全。”
    他頓了頓，補充道：“玄塵派來的眼線，這幾天一直在穀外打轉。”
    “對了，”李沐像是突然想起什麽，從儲物袋裏摸出個小小的木匣子，“這是從林小婉住處找到的。”
    匣子裏裝著半塊啃剩的麥餅，一本磨得卷邊的《基礎魂幡術》，還有塊刻著“婉”字的木牌。
    蘇清月拿起木牌，指腹摩挲著那道被摩挲得發亮的刻痕，忽然輕聲道：“她家裏人，大概還在等她回去。”
    李沐沒說話。
    陰市的老者說過，林小婉是被家族賣進魂幡宗的，隻因她天生的雷靈體能讓族人換來三袋靈石。
    這世上，總有太多比幽冥更刺骨的寒意。
    “我會帶著她的份，一起活下去。”蘇清月將木牌塞進袖中，聲音裏帶著種不容置疑的堅定，“也會查清，是誰殺了她。”
    李沐看著她眼中重新燃起的光，像極了永不熄滅的長明燈。
    他忽然想起第一次見她時，她白衣勝雪，長劍指天，說要“蕩盡天下邪祟”。如今她穿著灰布粗衣，站在滿是燭淚的石室裏，可那份銳氣，半點沒減。
    “擦完身我教你引雷入體。”他轉身將布巾搭在架上，“林小婉的雷靈體需要用鎮魂雷溫養，這也是你最快恢複實力的法子。”
    窗外傳來夜露滴落的聲音，夾雜著遠處巡邏弟子的腳步聲。
    蘇清月端著空盆走出石室時，正撞見趙彥站在院門口，手裏拿著個藥瓶。
    “給你的。”趙彥將藥瓶遞給她，目光在她手腕上一掃，“趙七說你下午燙到了。”
    “多謝趙公子。”蘇清月躬身道。
    趙彥點了點頭，轉身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