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黑市燈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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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時三刻,淩雲城南巷的黴味混著陰濕的水汽,如同一張無形的網籠罩著這片暗區。沈七蹲伏在屋簷陰影裏,指腹反複摩挲著藥簍邊緣的幹草——三根倒插的鼠尾草呈品字形排列,這是錢多多舊部約定的聯絡暗號,草莖折斷處還殘留著新鮮的汁液,顯然剛留下不久。遠處忽明忽暗的燈籠在霧中搖曳,昏黃的光暈如同鬼火,映照著巷口青磚上蜿蜒的水痕。
"三更燈滅,五更人散。"他壓低聲音默念著接頭暗號,將粗麻布披風又緊了緊。這身藥商裝扮雖不起眼,可腰間軟劍卻時刻硌著肋骨,提醒著他此行的危險。
拐角處突然傳來鐵器碰撞的叮當聲,兩個醉漢摟抱著撞進巷子,酒壺裏晃出的液體在青石板上蜿蜒成詭異的蛇形,刺鼻的酒氣中還夾雜著一絲若有若無的腐臭。
沈七瞳孔微縮。醉漢靴底沾著的根本不是尋常泥土,而是棱角分明的六棱冰晶——這種冰晶唯有終年積雪的寒霜州才會產出,在這悶熱的淩雲城出現,實在太過蹊蹺。他故意將藥簍重重磕在牆磚上,幾株曬幹的龍膽草散落一地,目光卻始終盯著那兩人的腳步。
"這位爺,要虎骨膏麽?"左邊的醉漢突然踉蹌著貼過來,呼出的酒氣中混著腐屍般的腥臭味,"上好的雪山虎......"
話音未落,沈七袖中三根透骨釘已閃電般抵住對方肋下要穴。借著燈籠微弱的光暈,他看見那人脖頸處青筋暴起如蚯蚓,皮下隱約可見銀絲狀的異物在蠕動。"天機閣的傀儡絲?"他冷笑一聲,指尖發力,銀針瞬間沒入半寸,"裝醉也要記得換雙鞋。"
隨著一聲悶響,傀儡轟然倒地,濺起的不是鮮血,而是墨汁般的黏液。另一個醉漢怪叫著撲來,五指突然暴漲三寸,指甲泛著幽藍的毒光。沈七側身疾退,藥簍中暗藏的腐草粉轟然炸開,黃煙所過之處,青石板滋滋作響,騰起陣陣白煙。
腐臭味最濃烈的牆角,一扇褪色的朱漆門緩緩顯現。九十九枚銅釘排列成倒懸的蓮花,門環竟是一隻銜著銅錢的蟾蜍,暗紅的銅鏽在燈籠下泛著詭異的光。沈七將染血的銀針按在蟾蜍眼窩,門縫裏立刻伸出一隻布滿老年斑的枯手:"暗契。"
"北冥有魚,其名為鯤。"沈七沉聲念出暗號,掌心立刻被塞入半枚溫熱的玉玨。門內傳來沙啞的怪笑:"化而為鳥,食盡冤魂——錢胖子的人?"
穿過三道機關暗門,震耳欲聾的喧囂聲撲麵而來。沈七瞳孔驟縮——眼前哪裏是普通黑市,分明是一座倒懸的城池!青銅燭台鑲嵌在穹頂,將下方三百多個攤位照得亮如白晝。穿鮫綃的舞姬赤足踏過琉璃瓦,動作輕盈如蝶,可腕間銀鈴卻死寂無聲;賣古籍的老叟麵前堆著用人皮裝訂的書卷,封皮上的眼睛竟會隨著人影轉動,泛著詭異的幽光。
"新客?"一個佝僂的身影突然從陰影中鑽出,駝背攤主的灰布衫上繡滿閉目的人臉,每走一步,衣服上的人臉便會微微顫動,"要不要看看這個?"他掀開藤箱,十幾張人皮麵具在寒玉匣中緩緩蠕動,每張麵具的嘴唇都在無聲開合,仿佛在訴說著什麽秘語。
沈七按住腰間軟劍,目光如炬:"我要的貨,你這裏沒有。"
"客官說笑。"攤主突然挺直脊背,原本隆起的駝峰竟是填充的棉絮,露出精瘦如猿的身形,"寒霜州上月送來的冰蠶絲,全城隻我一家敢接。"他指甲在箱底一摳,扯出張未寫完的通緝令,紙麵隱有霜紋流轉,在燭光下泛著詭異的冷光。
沈七呼吸一滯。這紙張薄如蟬翼,對著燭光能清晰看見交織的銀絲——正是寒霜州貢品"雪蠶冰綃"。通緝令上的畫像雖未點睛,但那道橫貫左臉的傷疤,分明是錢多多當年為救他擋下追兵時留下的。
"定金。"攤主伸出三根手指,渾濁的眼球裏突然閃過幽綠的光芒,"三百靈石,或者......"他突然欺身上前,腐臭的氣息噴在沈七臉上,"你懷裏那枚玉環。"
就在這時,暗巷中突然傳來急促的腳步聲。沈七本能地後仰,一柄淬毒匕首擦著鼻尖飛過,將身後攤位上的琉璃瓶擊得粉碎。紫色毒霧騰起的瞬間,三個黑袍人呈品字形將他圍住,袖口金線繡著振翅的鷹隼——竟是朝廷直屬的赤鷹衛!
"赤鷹衛?"攤主怪叫一聲,瞬間鑽到桌底。沈七軟劍出鞘如毒蛇吐信,劍鋒劃過最近那人的麵具,擦出一溜火星——麵具竟是玄鐵所鑄!他旋身踢翻青銅燭台,滾燙的蠟油潑在追兵臉上,趁著對方慘叫的間隙,抓起通緝令塞入懷中,轉身衝向暗門。
逃亡路線早已刻在沈七腦海中。他撞開西側暗門,撲麵而來的寒氣讓他渾身一顫。這是條冰砌的甬道,四壁嵌著萬年不化的玄冰,冰層裏封凍著各式兵器。最深處那柄斷劍讓他心頭劇震——劍格上殘缺的雲紋,竟和寒霜劍如出一轍!
追兵的腳步聲在冰道上回蕩出三重回聲。沈七突然刹住,軟劍刺入冰壁借力翻上橫梁。追兵掠過時,他看見領頭者後頸有塊紫斑,形如展翅的飛蛾。
"冥火蛾印記......"他想起洛九霄臨終前用血寫下的那個"幽"字。下方突然傳來冰層碎裂的脆響,玄冰中封存的斷劍竟開始自行震顫,劍柄處滲出暗紅血珠,在冰麵上蜿蜒成詭異的符咒。
"誰在那裏!"喝問聲在冰道中回蕩。沈七屏息捏碎袖中藥丸,腐草粉混著冰蠶絲燃燒的焦味彌漫開來。追兵悶哼倒地時,他躍下橫梁,指尖剛觸到斷劍,腦海中突然炸開一聲淒厲的呼喊:"承鈞快走!"
冰道盡頭亮起幽藍的火光。沈七將通緝令藏入靴筒,卻發現紙背不知何時多了行血字:"茶樓有變,勿信掌櫃。"字跡潦草,像是用指甲匆忙劃成。
當他從排水渠鑽出地麵時,寅時的更鼓正好敲響。懷中的通緝令突然發燙,雪蠶冰綃遇熱顯影,竟浮現出天機閣分舵的地圖。而巷口茶樓的幌子正在晨霧中搖晃,朱砂寫的"茶"字缺了最後一筆,像極了一隻垂死掙紮的鶴,在風中訴說著不祥的預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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