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0章 塵埃落定,心境了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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張老漢那場簡陋而又紛擾的喪事,以及隨後老宅院子裏那場更加不堪入目的、圍繞著丁點家財和未來生計的爭吵與分崩。
如同兩陣汙濁的瘴氣,雖然在青石村的上空盤旋了數日,引來了無數的議論和感慨。
但終究,還是隨著時間的流逝,漸漸地被吹散了,淡忘了。
村民們茶餘飯後的談資,很快就轉向了別處——比如誰家的豬崽又多下了幾隻,誰家的閨女又被哪裏的媒婆看上了,或者村西頭張大山家,最近又在鼓搗什麽新奇的玩意兒。
至於村東頭那座早已破敗不堪、如今更是人去樓空,劉氏據說卷走了最後一點東西,帶著不情不願的張二狗回了娘家,張婆子則暫時被某個遠房的、還念著點香火情的族親接去“幫襯”一二。
除了偶爾還會被長輩們用來作為教育子孫“莫學此等下場”的反麵教材之外。
似乎已經徹底從人們的日常生活中,被遺忘了。
塵埃,似乎就這樣,伴隨著入冬的第一場薄霜,悄然落定了。
張大山站在自家新房的廊簷下,目光沉靜地望著院牆外那片已經收割完畢、隻剩下光禿禿根茬的田野。
空氣中,彌漫著冬日特有的、那種凜冽而又清澈的氣息。
吸入肺腑,帶著幾分刺骨的寒意,卻也讓人頭腦為之一清。
他已經很久沒有像此刻這般,感到如此的平靜了。
是的,平靜。
一種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擔之後,從靈魂深處油然而生的、久違的平靜。
自從張老漢咽下最後一口氣,自從他親手將那五百文錢扔在張婆子和劉氏麵前,決絕地說出“恩斷義絕,再無瓜葛”那番話之後。
他感覺自己身上那道無形的、沉重的、糾纏了他這具身體二十多年、也困擾了他這個前世意識覺醒近三載的枷鎖,終於“哢嚓”一聲,徹底斷裂了。
那份源自血脈,卻又被無數偏心、刻薄、壓榨、算計所扭曲了的所謂“親情”。
那份被宗法禮教強行賦予,卻又從未得到過半分真心回饋的所謂“孝道”。
如同附骨之疽一般,曾經讓他痛苦不堪,讓他輾轉反側,讓他不得不在良知與現實之間苦苦掙紮。
如今,隨著那個名義上的“父親”的逝去,隨著他最後一次、也是最徹底的一次“劃清界限”。
這一切,似乎都真的煙消雲散了。
他不再需要在夜深人靜時,因為回憶起過去在老宅所受的種種不公而輾轉反側,心生怨懟。
他不再需要在麵對老宅那些人無休止的索取和糾纏時,強壓下心中的怒火與厭惡,反複權衡利弊得失。
他不再需要在做出每一個關乎家庭未來的重大決定時,還要分出一部分心神,去顧忌那些早已不把自己當親人的“親人”的感受,去提防他們可能帶來的破壞和麻煩。
他終於可以,堂堂正正地,隻為自己身邊這個溫暖的、團結的、需要他用盡一生去守護的小家庭而活了。
這種感覺,真好。
好得讓他想對著這空曠蕭瑟的冬日田野,放聲長嘯。
院子裏,孩子們似乎也感受到了父親心境的變化。
鐵牛依舊是那麽的沉默寡言,但他看向父親的眼神裏,少了幾分擔憂,多了幾分釋然。
他知道,父親終於從那個泥潭裏徹底掙脫出來了。
石頭則顯得更加活泛了,他會趁著父親心情好,纏著父親給他講更多關於“格物致知”的道理,或者與父親一起,興致勃勃地規劃著下次去臨水鎮,該如何與趙四海“切磋”一下生意經。
小山依舊是每日捧著書卷苦讀,但他偶爾抬起頭,看到父親不再緊鎖的眉頭和眼角眉梢那份淡淡的笑意時,他也會覺得,家裏的陽光,似乎都比以前更明媚了些。
花兒和丫丫,則將更多的心思,投入到了她們各自喜愛的事情上。
花兒的織布機前,常常會多出一些她自己琢磨出來的新花樣,雖然還很稚嫩,但那份對美的追求和創造的喜悅,卻是那麽的真實動人。
丫丫的小藥圃裏,又多了幾種她從附近山坡上小心翼翼移栽回來的、據說有特殊功效的草藥,她每日裏像照料自己的孩子一般,給它們澆水、鬆土、除草,樂此不疲。
栓子和柱子,也似乎感受到了家裏氣氛的輕鬆,不再像以前那樣總是小心翼翼地看大人的臉色行事。
他們會在完成自己份內的活計之後,更大膽地去嚐試一些自己感興趣的事情——栓子會偷偷用父親淘汰下來的舊酒曲,嚐試著用不同的糧食或者野果去“釀”一些稀奇古怪的“飲料”;柱子則會拿著他那把日益鋒利的砍柴刀,在院子角落裏叮叮當當地,試圖將一些廢棄的木料“變廢為寶”,雖然大多時候還是會弄出一堆不成形的木柴。
就連最小的豆子,似乎也比以前更愛笑了,他會邁著小短腿,在院子裏追逐著那幾隻被鐵牛養得肥碩的兔子,或者學著哥哥姐姐的樣子,拿著一根小木棍,在地上歪歪扭扭地畫著他自己也看不懂的“圖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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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氏看著這一切,看著丈夫臉上那久違的輕鬆,看著孩子們眼中那重新閃爍的光彩。
她的心裏,充滿了難以言喻的溫暖和感激。
她知道,這個家,終於熬過了最艱難的時刻。
那些曾經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來的陰霾,正在一點點地消散。
取而代之的,是更加明媚的陽光,和更加充滿希望的未來。
“當家的,在想啥呢?站在這兒半天了,也不怕著涼。”
王氏端著一杯冒著熱氣的粗茶,走到張大山身邊,柔聲說道。
她將一件剛從屋裏取出來的、用自家織的厚實麻布新做的夾襖,輕輕披在了丈夫的肩上。
張大山回過神來,接過茶杯,入手是熟悉的溫暖。
他轉過頭,看著妻子那張在歲月和操勞中依舊帶著溫柔笑意的臉龐,心中湧起一股暖流。
“沒什麽。”他笑了笑,握住了妻子那雙因為常年勞作而略顯粗糙的手。
“就是覺得這日子,好像真的不一樣了。”
“是啊。”王氏也跟著感歎,“以前啊,俺做夢都想不到,咱們家能過上現在這樣的日子。”
“有新房子住,有飽飯吃,孩子們也有個奔頭”
“當家的,”她看著丈夫,眼神裏充滿了信任和依賴,“這都是你是你給咱們這個家帶來的。”
“不。”張大山搖了搖頭,認真地說道,“這不是我一個人的功勞。”
“這是咱們一家人,一起熬過來,一起拚出來的。”
“沒有你和孩子們,光靠我一個人,也撐不起這個家。”
他說的是實話。
是這個家的每一個人,用他們的堅韌、勤勞、智慧和愛,共同鑄就了今天的這份安穩和希望。
“當家的,”王氏忽然想起了什麽,輕聲問道,“老宅那邊以後,咱們真的就一點都不管了嗎?”
她的聲音裏,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猶豫和或許還有那麽一點點源自傳統觀念的束縛。
張大山沉默了片刻。
他知道妻子在擔心什麽。
也知道,在這個時代,“不孝”這兩個字,是多麽沉重的一頂帽子。
“分家文書上,白紙黑字,寫得清清楚楚。”他緩緩開口,語氣平靜卻異常堅定。
“生養之恩,俺記在心裏。但養育之責,他們從未盡過半分。”
“這些年,俺們大房為那個家付出了多少,村裏人也都看在眼裏。”
“如今分家另過,俺每月按時送去救命糧,直到他咽下最後一口氣,又以長子身份,為他操辦了最基本的喪葬,已是仁至義盡,也全了這世俗的體麵和人子的名分。”
“至於其他的無論是張婆子,還是張二狗,亦或是那個劉氏。”
“他們是死是活,是窮是富,都與咱們家,再無半分瓜葛。”
“俺們欠他們的,早已還清了。”
“他們欠俺們的,俺也不想再去追究了。”
“從此以後,就當是陌路人吧。”
他說出“陌路人”三個字的時候,語氣裏,沒有絲毫的怨恨,也沒有絲毫的留戀。
隻有一種徹底放下後的平靜和了然。
王氏聽著丈夫這番話,看著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決絕。
她知道,這一次,丈夫是真的徹底放下了。
她也終於從心底裏,鬆了一口氣。
是啊。
都過去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過去,那些令人窒息的糾纏,都隨著那個老人的離去,而徹底成為了過去。
他們這個家,終於可以輕裝上陣,去迎接屬於他們自己的、嶄新的未來了。
“嗯。”她重重地點了點頭,臉上露出了釋然的笑容,“都聽你的,當家的。”
張大山也笑了。
他將妻子攬入懷中,目光再次投向遠方那片廣闊的天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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