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 有德殘喘,辭任村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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劉員外劉富貴,在張家那座嶄新的青瓦大院門前,帶著兒子劉寶兒,雙雙跪地,痛哭流涕,“負荊請罪”。
不僅獻出了大筆的“賠罪禮”。
更是賭咒發誓,從此以後,絕不敢再與張家為難,見了張家人都要繞道走,否則便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這番堪稱“驚天動地”的“認栽”大戲,如同長了翅膀一般,以最快的速度,傳遍了青石村的每一個角落。
也徹底震碎了村裏某些人心中,那最後一點點對舊有權勢的幻想和不切實際的依仗。
其中,感受最深,也最絕望的,莫過於村長兼族長——張有德了。
他躲在自家那座同樣是青磚大瓦、卻早已不複往日風光的院子裏。
聽著外麵那些關於劉員外如何卑躬屈膝、如何顏麵掃地的傳聞。
隻覺得自己的心,也如同被扔進了臘月的冰窟窿裏,從裏到外,涼了個透心涼。
劉富貴是誰?
那可是他在青石村經營了幾十年、最為倚重、也最為“牢不可破”的盟友啊。
兩人平日裏,雖然也少不了勾心鬥角,互相算計。
但在對付那些“不聽話”的村民,或者在維護他們共同的“利益”時,卻總能心照不宣地,站到同一條船上。
劉員外有錢有勢,在村外也有一些不清不楚的關係。
張有德則有族長的身份和村正的名頭,能名正言順地發號施令,調動資源。
兩人一明一暗,一唱一和,幾乎是掌控了整個青石村的命脈。
可如今
這條在村裏橫行霸道了幾十年的“地頭蛇”,竟然就這麽被張大山那個泥腿子,給硬生生地,打斷了脊梁骨,拔掉了毒牙,徹底變成了一條隻會搖尾乞憐的哈巴狗。
這讓張有德如何能不心驚?如何能不膽寒?
他知道,劉員外的倒台,不僅僅是少了一個可以互相利用的“盟友”那麽簡單。
更意味著,他張有德自己,也徹底失去了最後一個,也是最重要的一個外部屏障和力量支撐。
從此以後,在這青石村,他將不得不獨自麵對那個如同旭日東升般、勢不可擋的張大山了。
而他自己呢?
他還有什麽?
村長的名頭?早已是名存實亡,說話都沒幾個人聽了。
族長的身份?那些所謂的族老們,一個個都跟成了精的狐狸似的,眼看著他失了勢,早就開始跟他劃清界限,甚至在背後偷偷向張大山那邊示好了。
至於那些平日裏跟在他屁股後麵,搖旗呐喊、狐假虎威的所謂“心腹”和“親信”。
比如那個慣會溜須拍馬、搬弄是非的孫二之流。
如今見了張大山,比見了親爹還要恭敬。
見了自己,則大多是低著頭,繞著道走,生怕沾染上什麽晦氣。
眾叛親離。
兔死狐悲。
這兩個詞,如同兩把冰冷的錐子,狠狠地紮進了張有德那顆早已因為權勢旁落而變得異常敏感和脆弱的心。
他開始整日整夜地失眠。
食不甘味,寢不安席。
稍微聽到一點風吹草動,就會心驚肉跳,以為是張大山要來找他“算賬”了。
他那張原本還算保養得不錯的臉,也在短短的十數日之內,迅速地消瘦下去,眼窩深陷,皺紋叢生,仿佛一下子就蒼老了十幾歲。
他開始後悔。
後悔當初為什麽要去招惹那個看似老實巴交、實則比誰都精明狠辣的張大山。
後悔為什麽要在分家的時候,做得那麽絕,將人家往死路上逼。
後悔為什麽在人家剛剛有點起色的時候,還要處處使絆子,試圖將人徹底摁死。
若是若是當初能稍稍放寬一些,能給對方留條活路。
或許就不會有今日這般騎虎難下、進退失據的窘境了吧?
然而,這世上,從來就沒有後悔藥可吃。
張有德的“悔悟”,也僅僅是停留在對自己未來命運的擔憂和恐懼之上,而非發自內心的懺悔。
他依舊不甘心,不甘心自己幾十年來在這青石村建立起來的“基業”和“權威”,就這麽輕易地土崩瓦解,拱手讓人。
他還想做最後的掙紮。
他想,自己畢竟還是官府任命的村正,是張氏宗族的族長。
張大山再能耐,再得民心,也不敢公然將自己怎麽樣吧?
隻要自己咬緊牙關,不鬆口,不退讓。
或許還能維持住眼下這點可憐的體麵和殘存的權力?
然而,現實,很快就再次給了他一記響亮的耳光。
這日,縣衙那邊,突然派了兩個差役,騎著快馬,一路風塵仆仆地來到了青石村。
他們帶來的,並非是什麽嘉獎或賞賜。
而是一份來自縣尊大人的、關於“清查各村田畝賦役,核實災情損失,以備秋後減免或征繳”的緊急公文。
這本是一項例行的公事。
往年,也都是由他這個村長,召集村裏幾個識字的賬房先生,胡亂編造一份清冊,應付了事。
其中的貓膩和油水,自然是不足為外人道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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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今年,情況卻大不相同了。
那兩個前來傳令的差役,在將公文交給張有德之後,竟然並沒有像往常一樣,吃頓酒拿點好處就匆匆離去。
反而,話裏話外,都特意提及了“張秀才”和“張大山”的名字。
“張村長啊,縣尊大人說了,此次田畝清查,事關重大,務必詳實準確,不得有絲毫隱瞞和舞弊。”
一個看起來像是領頭的差役,皮笑肉不笑地說道。
“尤其是青石村如今可是出了張秀才公這樣的文曲星,又有張大山這等能人,想必在協助官府清查田畝,體察民情方麵,定能做出表率吧?”
他這話,說得客氣,但那弦外之音,卻讓張有德聽得是心驚肉跳,冷汗直流。
這這是什麽意思?
是縣太爺不信任自己這個老村長了?
還是張大山那小子,已經將手伸到官府那邊去了?
他不敢多問,隻能連連點頭哈腰地應承著:“是......是......是。官爺說的是。草民......草民一定盡心竭力,配合官府,絕不敢有絲毫懈怠。”
送走了那兩位如同催命符一般的差役。
張有德一個人癱坐在太師椅上,隻覺得手腳冰涼,渾身發軟。
他知道,自己這次怕是真的在劫難逃了。
清查田畝賦役。
這對於那些田畝清晰、賦役公平的村莊來說,或許隻是走個過場。
但對於青石村這種,多年來田畝不清、賦役混亂、其中還夾雜著大量“隱田”、“漏田”、以及他這個村長和劉員外等人巧取豪奪、中飽私囊的爛賬的村子來說。
這簡直就是一場足以掀翻屋頂的巨大風暴。
一旦真的徹查起來。
他張有德這些年來,利用職權之便,侵占的那些族田、公田。
他與劉員外勾結,在賦稅徭役上做的那些手腳。
還有他為了給自己兒子謀取私利,而暗中進行的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
樁樁件件,都足以讓他身敗名裂,甚至鋃鐺入獄。
而現在,縣太爺竟然指名道姓地,要讓“張秀才”和“張大山”來“協助”清查。
這這不是明擺著要借刀殺人,要將他張有德往死路上逼嗎?
以張大山那嫉惡如仇、眼裏不揉沙子的性子。
以張小山那讀書人特有的、對“公平正義”的執著。
他們父子倆若是真的參與進來,那他張有德還有活路嗎?
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如同冰冷的毒蛇,死死地纏住了張有德的心。
他知道,自己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他必須在張大山父子真正插手此事之前,想辦法自救。
或者說,是尋找一條相對體麵的“退路”。
他將自己關在書房裏,整整一夜未眠。
第二天,當他再次出現在眾人麵前時。
整個人,仿佛都像是被抽幹了精氣神一般,蒼老憔悴得不成樣子。
他召集了村裏所有的族老,以及各房的管事人,在張氏祠堂裏,開了一次異常沉重而又充滿了悲情色彩的“族會”。
會上,他沒有再像以前那樣,擺出族長的威風,或者對任何人發號施令。
而是用一種極其疲憊、也極其落寞的語氣,當眾宣布了一個讓所有人都感到震驚,卻又似乎並不意外的決定。
“各位叔伯兄弟,列位族人。”
他顫巍巍地站起身,目光緩緩掃過堂下那一張張熟悉而又陌生的臉龐。
“我張有德,自年輕時便承蒙宗族錯愛,忝為族長,又蒙官府信任,兼任村正,數十年來,自問也曾為我青石張氏,為我青石村,略盡過一些綿薄之力。”
“然則,如今老夫年事已高,精力不濟,多有昏聵糊塗之處,已不堪再當此重任,也無顏再麵對列祖列宗和各位鄉親了。”
“故而,老夫今日,當著列祖列宗的牌位,也當著各位族人的麵,鄭重決定——”
他深吸一口氣,用盡全身的力氣,一字一句地說道:
“自今日起,辭去我青石村村正一職,亦不再過問族中任何事務。”
“從此以後,老夫隻願做一個賦閑在家的普通老朽,頤養天年,不問世事。”
“望各位族人,能體諒老夫的苦衷,也另請高明。”
說完,他將那枚象征著村長權力的、早已破舊不堪的木製“村印”,以及那本記錄著張氏族規和重要事務的厚厚族譜。
都顫巍巍地,放到了祠堂正中的香案之上。
然後,他不再看任何人一眼,佝僂著背,拖著沉重的腳步,在所有族人那複雜難言的目光注視下。
一步一步,緩緩地,走出了這座曾經象征著他無上權力與榮耀的張氏祠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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