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1章 學徒請命,以身試藥

字數:3498   加入書籤

A+A-


    鎮北侯府臨時工坊內,那足以改變人類與疾病數千年戰爭史的第一份高純度“青黴素”,如同最璀璨的星辰,靜靜躺在桑皮紙的包裹中,散發著淡淡的金色光暈。
    希望觸手可及。
    然而,當丫丫小心翼翼捧著這份比黃金珍貴萬倍的“神藥”,準備送往老侯爺的臥房進行最後的“生死決戰”時,一個瘦弱卻異常堅定的身影突然擋在她麵前。
    那是名叫“狗子”的年輕學徒,當初因一次“意外”成為“青黴素”第一發現人。
    “師……師叔……”狗子的聲音因緊張和激動而微微顫抖,但那雙清澈的眼睛裏卻閃爍著一種與他年齡不符的近乎執拗的堅定光芒,“不可!”
    “什麽不可?”丫丫愣住了。
    “此藥不可直接用於侯爺金軀之上!”狗子鼓起此生最大勇氣一字一句說道。
    丫丫眉頭微微蹙起:“為何?”她的聲音雖依舊溫和,卻帶上一絲屬於首席大司醫不容置疑的威嚴,“此藥之神效,你我皆已親眼所見。侯爺危在旦夕,已是刻不容緩。此時不用,更待何時?”
    “學生並非質疑神藥之效!”狗子連忙解釋,甚至因急切而“噗通”一聲跪倒在地,“學生隻是……隻是以為……”
    他深吸一口氣,抬起頭迎著丫丫充滿壓迫感的目光,說出那句讓在場所有醫療隊員為之動容的話:“凡藥,三分毒。”
    “此神藥雖能誅殺惡菌,然其於人體是益是害?是有益無害,還是殺敵一千自損八百?這一切都還是未知之數啊!”
    “侯爺乃國之柱石,千金之軀,更是油盡燈枯元氣衰敗,再經不起任何一點額外的損傷了!”
    “若此神藥本身便是一種更為猛烈的‘虎狼之藥’,我等冒然用之,豈非是以毒攻毒玉石俱焚?”
    “那學生等人便成了害死侯爺的千古罪人啊!”
    ……
    這番充滿“格物”辯證思維與對生命無上敬畏的肺腑之言,如同一記重錘狠狠砸在丫丫那因即將成功的巨大喜悅而略微有些“冒進”的心上。
    是啊,她隻看到了神藥那足以“誅殺惡菌”的神奇,卻忽略了它作用於人體後那同樣存在的未知。
    她終究還是急了。
    她看著眼前這個出身卑微、資質平平,但對醫學的嚴謹之心、對生命的敬畏之心卻比任何人更純粹更幹淨的年輕弟子,眼中露出深深的欣慰與一絲不易察覺的羞愧。
    “你說得對。”她緩緩蹲下身子,親自將這個敢於當麵“頂撞”她的弟子扶了起來。
    “是我急於求成,思慮不周了。”她的聲音真誠而坦然,沒有絲毫身為上位者的架子。
    “可是……”她話鋒一轉,那雙清澈的眼眸再次被如同火焰般焦灼的憂慮填滿,“道理是這個道理,但侯爺他真的等不了了。”
    “劉院判剛剛傳信,侯爺他怕是連今晚都未必能撐過去了……”
    “時間……我們沒有時間了啊……”
    ……
    整個工坊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兩難之境。
    一邊是人命關天刻不容緩的現實,另一邊是格物之道必須遵循的嚴謹。
    這幾乎是一個無解的死局。
    然而就在此時,那個名叫“狗子”的年輕學徒卻突然做出了一個讓所有人畢生難忘的偉大決定。
    他再次對著丫丫跪倒在地,這一次臉上沒有了之前的緊張與惶恐,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如同即將奔赴聖地的朝聖者般的平靜與坦然。
    “師叔。”他抬起頭看著丫丫一字一句說道:“時間是有的。”
    “隻是需要有人去爭。”
    丫丫的心猛地一跳,她似乎已經預感到了他將要說什麽。
    “不……不行……”
    “師叔!”狗子打斷她,聲音不大卻充滿一種足以讓天地為之動容的力量!
    “學生狗子,賤命一條。”
    “是安國公府將我從那即將餓死的慈幼局裏救了出來。”
    “是師叔您不嫌我愚笨,教我識字學醫,讓我懂得了這世間還有比‘活著’更重要的‘道理’。”
    “此神藥由我無意之中發現,今日便理應由我以這微不足道之身軀來為其驗證大道!”
    “若此藥安全無虞,”他笑了,笑得是那樣燦爛那樣純粹,“那便是學生為侯爺為天下萬民立下的第一件也是最後一件功勞。”
    “若此藥不幸乃是劇毒,”他臉上的笑容依舊沒有半分改變,“那能以我這一條賤命換取侯爺與天下人避開此險,學生亦是死得其所含笑九泉!”
    ……
    這番充滿理想主義光輝與“士為知己者死”決絕之情的慷慨陳詞,如同一股最滾燙的暖流狠狠撞進在場每個人的心底!
    所有人被這個平日裏最不起眼最沉默寡言的少年其靈魂深處迸發出的巨大光芒深深震撼!
    “你……”丫丫看著他,嘴唇劇烈顫抖,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她的眼眶瞬間濕潤了。
    她知道她沒有資格接受這樣一個年輕充滿無限可能的生命為自己的研究做出的犧牲。
    但她更知道她同樣沒有資格拒絕一個醫者為了驗證真理而主動選擇的偉大與崇高!
    ……
    半個時辰後,在工坊最潔淨的“無菌室”內,丫丫親手用一根最細的銀針蘸取極其微量的如同金色塵埃般的“神藥”粉末,再將其溶解在一碗溫熱的蒸餾水中。
    她端著這碗或許是“仙露”或許是“毒酒”的藥湯,走到早已平靜躺在床榻上的少年麵前。
    “狗子,”她的聲音沙啞卻充滿無盡溫柔,“你想好了嗎?”
    “現在後悔還來得及。”
    狗子沒有說話,隻是對著她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