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7章 合金之鋼,鐵牛援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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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追光”實驗室,核心動力房之內,一片死寂。
空氣中彌漫著濃烈的、刺鼻的焦糊味,與那尚未完全散去的硝煙味道。
那台本該開啟一個全新時代的“內燃機”原型,此刻卻如同一具被肢解了的鋼鐵凶獸的屍骸,靜靜地躺在基座之上,散發著冰冷的、充滿了失敗氣息的……死亡溫度。
元聖張大山在二子張石頭的攙扶下,緩緩地從地上站了起來。
他隻是隨意地撕下了自己袍子上的一塊布條,將那被飛濺的碎片劃傷了手臂的傷口簡單地包紮了一下,臉上沒有絲毫的痛楚之色。
他的目光甚至都沒有再多看一眼那堆已然報廢的“鐵疙瘩”。
而是充滿了擔憂地望向了那個依舊如同失了魂一般跪坐在地上的……長孫,張念祖。
“念祖……”他的聲音蒼老,卻又充滿了可以安撫人心的溫暖力量。
“起來吧。”
“一次失敗而已。”
“算不得什麽。”
然而張念祖卻仿佛沒有聽到祖父的話一般。
他隻是呆呆地伸出手,從那堆廢鐵之中撿起了一塊最大的、被炸得麵目全非的……生鐵氣缸碎片。
那碎片邊緣鋒利如刀。
將他的手掌都劃出了一道深深的血口,鮮血汩汩而出。
他卻仿佛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
他隻是死死地盯著那碎片之上那充滿了沙眼與雜質的、粗糙不堪的……斷裂麵。
他的嘴唇哆嗦著。
眼中充滿了近乎於“信仰崩塌”般的……巨大痛苦與自我懷疑。
“錯了……”他喃喃自語,聲音嘶啞得如同兩塊生鏽的鐵片在互相摩擦。
“是我……錯了……”
“從一開始……就錯了……”
“我不該……我不該如此的自負……”
“我以為我讀懂了您所有的圖紙……”
“我以為我掌握了這世間最頂尖的機械之道……”
“我以為我是‘天才’……”
他痛苦地搖著頭,那雙一向充滿了自信與光彩的眼睛,在這一刻被兩行滾燙的……屈辱的淚水所徹底淹沒了。
“可到頭來……我……我竟連這最是基礎的……‘材料’之性都未能看透!”
“我竟會愚蠢到用這連尋常炮管都未必能承受得住的……普通生鐵!”
“去承載那足以媲美‘天雷’的……內燃之力!”
“祖父……”他猛地抬起頭,那張布滿了油汙與淚痕的臉上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是我……是我的自負與愚蠢……”
“才險些害了您……”
“孫兒……罪該萬死!”
說完,他竟真的將那塊鋒利的鐵片橫在了自己的……頸間!
……
“住手!”就在這千鈞一發之際!
一聲如同洪鍾大呂般的、充滿了無盡威嚴與怒火的……咆哮!
猛然從實驗室的大門之外轟然炸響!
緊接著!
一個身形如同鐵塔般雄壯魁梧的身影,便如同一頭被徹底激怒了的……下山猛虎!
大步流星地衝了進來!
來人正是,在得知了“試車失敗”與“父親受傷”的消息之後,第一時間便從千裏之外的燕山鋼廠,乘坐著最快的專列,星夜兼程趕回來的……安國公長子,帝國鋼鐵工業之父——張鐵牛!
他一把便奪下了侄子手中那塊致命的鐵片,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隨即,他那隻如同鐵鉗般的大手便毫不客氣地揪住了張念祖的衣領,將他如同拎一隻小雞一般給硬生生地提了起來!
“混賬東西!”張鐵牛的聲音粗獷而又充滿了恨鐵不成鋼的……巨大憤怒!
他那雙因為常年在爐火之前而被熏得略微有些泛紅的虎目,死死地盯著自己這個平日裏最是疼愛的長子。
“不過是炸了一台機器而已!”
“不過是犯了一個連我鋼廠之內最普通的學徒都未必會犯的……低級錯誤而已!”
“你便要尋死覓活?!”
“你那在格物學院裏學了十年的‘格物’之道!”
“你那被你祖父寄予厚望的‘天才’之名!”
“就這般不值錢嗎?!”
他的每一個字都如同一把最沉重的鐵錘!
狠狠地砸在張念祖那顆早已瀕臨崩潰的心上!
“爹……”張念祖看著父親那張充滿了怒火與失望的臉,羞愧地低下了頭。
“我……我……”
“你什麽你!”張鐵牛依舊不依不饒,“我張鐵牛的兒子可以犯錯!可以失敗!甚至可以愚蠢!”
“但唯獨不可以……”他的聲音陡然拔高了八度!
“……沒有從那炸裂的廢鐵之中再重新站起來的……勇氣!”
說完,他猛地鬆開了手。
張念祖狼狽地跌坐在了地上。
……
整個實驗室都陷入了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所有的人都被張鐵牛這充滿了“鋼鐵”般意誌的……“慈父”之怒給深深地震撼了。
許久之後。
元聖張大山才緩緩地走上前,拍了拍自己這個脾氣一向火爆如鐵水的……長子的肩膀。
“鐵牛,”他的聲音帶著幾分無奈的笑意,“好了。”
“孩子已經知錯了。”
“你這個做爹的,也莫要再嚇唬他了。”
張鐵牛看了一眼父親手臂之上那道依舊清晰可見的傷口。
他那滿是怒火的虎目之中閃過一絲不易察覺的……心疼。
他深吸一口氣,強行壓下了心中的怒火。
他走到那堆冰冷的廢鐵之前。
蹲下身,如同一個最高明的“仵作”在勘驗一具充滿了謎團的屍體一般。
仔仔細細地檢查著那每一塊炸裂的碎片。
許久之後。
他才緩緩地站起身。
聲音恢複了往日的沉穩與……自信。
“念祖,”他對著依舊跪坐在地上的兒子沉聲說道,“你過來。”
張念祖聞言不敢有絲毫的怠慢,連忙爬了起來。
“爹。”
“你方才說。”張鐵牛拿起一塊最大的氣缸碎片,遞到了他的麵前,“你錯在‘材料’之上。”
“是。”
“那你且說說看。”張鐵牛的眼中閃過一絲考較的精光,“你錯在何處?”
張念祖看著那塊充滿了沙眼的生鐵斷裂麵,臉上露出了深深的羞愧。
“孩兒……孩兒錯在不該用這質地疏鬆、性脆易裂的……生鐵來鑄造這需要承受巨大爆炸之力的……氣缸。”
“嗯。”張鐵牛點了點頭,不置可否,“然後呢?”
“孩兒……孩兒應當用那經過了千錘百煉、質地更為堅韌的……熟鐵。”
“熟鐵?”張鐵牛聞言卻是冷笑一聲,搖了搖頭。
“你小子還是隻知其一,不知其二。”
他將手中的那塊碎片狠狠地扔在了地上,發出了“哐當”一聲脆響。
“你以為換成熟鐵便能成了嗎?”
“我告訴你!”他的聲音充滿了屬於“鋼鐵之神”的……無上權威!
“就算是用我燕山鋼廠如今所能煉出的最是精良的‘百煉神鋼’!”
“也同樣承受不住這‘內燃’的……恐怖撕扯!”
“什麽?!”這一次不僅是張念祖。
就連一旁的張文遠和張開山都驚得是目瞪口呆!
連“神鋼”都不行?!
那這天下還有何物能困住這頭名為“內燃”的……鋼鐵凶獸?!
看著侄子們那副再次陷入絕望的模樣。
張石頭這個做二伯的也忍不住開口了。
“大哥,你就別再賣關子了。”
“你這次從燕山星夜兼程地趕回來,怕是早就為孩子們帶來了……解藥吧?”
張鐵牛聞言看了一眼同樣麵帶微笑的父親。
他那張一向不苟言笑的古銅色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充滿了自豪的……憨厚笑容。
他對著早已等候在門外的親衛重重地點了點頭。
“抬進來!”
……
很快,兩名身形同樣如同鐵塔般的親衛便抬著一個沉重的、由楠木打造的巨大箱子走了進來。
箱子打開。
裏麵靜靜地躺著幾塊與那尋常的“神鋼”截然不同的……全新金屬!
它們通體呈現出一種更為深邃的銀灰色。
其表麵更是散發著一種如同最頂級的寶劍出鞘般的……凜冽寒芒!
“這……這是……”張念祖看著這些他從未見過的金屬,眼中充滿了巨大的……震撼!
“傻小子,”張鐵牛拿起其中一塊最厚的鋼錠,遞到了兒子的手中,聲音充滿了如同在向世人展示自己“新生孩兒”般的……無盡驕傲!
“鐵是死的。”
“鋼是活的。”
“而在你麵前的這個……”
“則是我與我燕山鋼廠上下萬名匠人曆時三年,在炸毀了十七座高爐之後,方才從那‘失敗’的灰燼之中所煉出的……”
“……活鋼之中的……王者!”
“我遵照你祖父所賜予的‘元素周期表’之天機。”
“在這鋼水之中加入了那產自西域的‘錳’,與產自南海的‘鉻’。”
“使其筋骨堅韌百倍!其氣血耐磨千年!”
“我稱其為——”
“‘錳鉻’……合金鋼!”
他將那塊閃爍著寒芒的“合金鋼”重重地放在了那堆冰冷的廢鐵之旁。
聲音如同出鞘的利劍!
“念祖!”
“用它!”
“去為你那夭折的‘孩子’……”
“……重鑄一顆足以讓天地都為之再次轟鳴的……”
“……鋼鐵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