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雨停歇的清晨，天文館廢墟上浮動著細碎的晨光。林曉月蹲下身，指尖輕觸地麵龜裂的紋路。那些曾經滲出黑水的地縫裏，此刻鑽出嫩綠的藤蔓，葉片上還沾著未幹的雨水，在朝陽下折射出青銅器特有的銅鏽光澤。
    "媽媽！"六歲的小滿從紀念牆後探出頭，辮梢係著的鳳凰木簪隨著動作搖晃。這是林曉月用青銅殘片熔鑄的，簪尾還刻著半枚星圖。
    林曉月將女兒攬入懷中，青銅麵具的裂痕硌著掌心。自從那場暴雨後，她總會不自覺地戴著這半張麵具——右半邊是林青陽燒傷的麵容，左半邊是年輕時的自己。每當小滿問起，她就指著紀念牆上泛黃的剪報："你爸爸是消防員，媽媽是守夜人。"
    紀念牆前擺著九個青瓷瓶，插著從地脈裂縫采來的青銅蕨。這些變異植物在暴雨夜破土而出，葉片紋路竟與小竹鎖骨下的星形烙印如出一轍。林曉月每天清晨都會來擦拭瓶身，指尖撫過玻璃內側凝結的水霧時，總能觸到某種冰涼的震顫。
    "今天有遊客。"小滿指著入口處晃動的光影。晨霧中確實有幾個黑影，他們舉著手機對著紀念牆拍照，閃光燈亮起的瞬間，林曉月看見牆麵上浮現金色星軌——那是小竹用最後的力量刻下的隱藏圖騰。
    穿藏青色製服的男人走上前，胸牌上"文物保護專家"的字樣被雨水浸濕。他遞來的名片帶著海風濕氣，林曉月注意到他右手戴著枚青銅戒指，戒麵紋路與小竹的星屑蠱驚人相似。
    "林女士，我們想采集些樣本。"男人指著青瓷瓶，"這些植物不該出現在現代生態係統裏。"
    小滿突然拽住母親衣角："它們會唱歌。"女孩把耳朵貼在瓶身上，"聽見了嗎？像青銅器碰撞的聲音。"
    林曉月也俯身傾聽。青瓷瓶裏的青銅蕨確實在震顫，葉片摩擦發出類似編鍾的清響。當專家的手套觸碰到瓶口時，整片蕨類突然瘋狂擺動，玻璃內側凝結的水珠在空中凝成北鬥七星的形狀。
    "小心！"林曉月推開小滿。專家後退時撞翻了三個瓷瓶，青銅蕨碎裂的瞬間，地底傳來悶雷般的轟鳴。林曉月感覺左耳的青銅麵具開始發燙，那些嵌在陶土裏的星屑蠱突然蘇醒，在她血管裏奔湧出古老的歌謠。
    暴雨再次傾盆而下，卻是溫熱的雨水。林曉月看見專家的藏青製服下擺浮現暗紅紋路，那圖案與小竹分娩時的產床血痕完全一致。當男人抬手擦拭雨水時，他小臂內側的饕餮刺青正在滲血，獸瞳處緩緩睜開第三隻眼。
    "原來是你。"林曉月扯下青銅麵具，露出左臉尚未愈合的灼痕。她握緊藏在袖中的鳳凰木簪，簪尾血書突然浮現新的字跡：「青銅重聚日，因果當重鑄。」
    專家摘下眼鏡，露出林青陽年輕時的眉眼。他抬手撫過右臉燒傷的皮膚，那些碳化的組織正片片剝落，露出底下流動的青銅光澤："你以為隻有你在對抗循環？"
    紀念牆突然發出嗡鳴。所有遊客手中的手機同時黑屏，屏幕裂縫裏滲出銀亮的液體。林曉月驚恐地發現，那些液體落地後竟化作微型青銅鼎，鼎耳懸掛的鈴鐺發出穿越時空的嘶鳴。
    "該結束了。"林青陽的聲音從四麵八方傳來。他撕開襯衫，胸口赫然是具微型青銅棺，棺蓋上刻著與小竹鎖骨烙印相同的星形圖騰。當第一滴雨水滲入棺槨時，整座城市的地麵突然浮現出巨大的星圖，那些用柏油繪製的街道輪廓，此刻都變成了流淌的青銅漿液。
    小滿突然掙脫母親的手，她脖頸後的胎記正在發光。女孩踮起腳尖觸碰空中懸浮的青銅鼎，鼎身饕餮紋的利齒突然脫落，化作青銅鎖鏈纏住林曉月的手腕。
    "媽媽別怕！"小滿笑著舉起鳳凰木簪，簪尾血書映出九個重疊的身影，"小竹姐姐說，當我們看見彼此的時候，循環就真正結束了。"
    林曉月感覺左臉的麵具開始龜裂。在那些青銅液體滲透進皮膚的瞬間，她看見十八歲那夜的產房——年輕的自己抱著繈褓，對麵站著戴青銅麵具的林青陽。當火把點燃帷幔時，兩個女人同時伸手去搶繈褓，而真正的祭品是她們腳下正在凝結的青銅棺。
    暴雨突然靜止。林曉月看見無數個時空的畫麵在青銅液體中重疊：1999年火災中死去的不是自己，而是戴著青銅麵具的林青陽；2023年暴雨夜被獻祭的也不是小竹，而是穿著陰丹士林旗袍的另一個自己；而此刻懸浮在空中的，是九個不同年齡段的林曉月，她們脖頸後都閃爍著相同的星屑烙印。
    "我們都是容器。"林青陽的聲音突然變得空靈，他的身體正在量子化，"但真正的鑰匙..."
    小滿突然將鳳凰木簪刺入自己心口。鮮血順著簪尾紋路流淌，在空中凝成北鬥七星。當第七顆星辰亮起時，所有青銅液體突然沸騰，化作青煙滲入紀念牆的裂縫。林曉月感覺左臉的麵具徹底碎裂，那些嵌在陶土裏的星屑蠱正順著血管回歸地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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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媽媽快看！"小滿指著正在消散的青銅蕨，"它們變成螢火蟲了！"
    無數光點從碎裂的瓷瓶中升起，在晨曦中組成全新的星座。林曉月認出那是小竹分娩時的產床輪廓，而星座中心閃爍的，正是林青陽麵具下年輕時的眼睛。
    當第一縷陽光穿透紀念牆時，青銅棺槨的紋路正在紀念碑上重組。林曉月撫摸著那些凸起的銘文，突然讀懂了母親留下的終極謎題——那些紋路組成的，分明是二十八星宿運行軌跡，而標注"貪狼"的位置，正對著小滿心口胎記的方位。
    遊客們開始鼓掌。他們舉著手機拍攝空中消散的青銅螢火蟲，沒人注意到紀念牆背麵正在滲血。林曉月抹去那些暗紅液體，發現它們凝結成微型星圖，其中某個閃爍的光點，正指向城市新建的兒童醫院。
    "該去接你了。"她抱起小滿，指尖觸到女兒後頸時，那裏的胎記突然化作流動的青銅。當救護車的鳴笛聲從街角傳來時，林曉月看見擔架上的孕婦正撫摸著孕肚，她脖頸後的星屑烙印，與紀念碑上的銘文完美重合。
    暴雨再次降臨，卻是帶著槐花香氣的細雨。林曉月抱著女兒走進醫院長廊，青銅麵具的殘片在口袋裏發燙。當她推開產房門的瞬間，看見年輕護士正在給新生兒佩戴鳳凰木簪——那簪尾血書正緩緩浮現八個新字：
    「青銅不語，因果自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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