槐安巷的春雨淅淅瀝瀝下了一整夜，林小滿站在講台上，粉筆灰簌簌落在深藍色的西裝裙上。台下學生們正為她的考古公開課《古代家族記憶的傳承》聚精會神，投影幕布上是她親手繪製的槐安巷老槐樹剖麵圖。
    "根據最新碳十四檢測，這棵槐樹的實際樹齡比族譜記載的還要早八十年。"小滿的指尖劃過圖紙上深褐色的年輪，"更有趣的是，我們在樹根附近發現了二十世紀三十年代的青磚碎片......"
    後排突然傳來一聲壓抑的咳嗽。穿淺灰色衛衣的男生把臉埋進臂彎，桌角壓著的筆記本被風吹開一角，露出用紅筆圈出的"槐安異聞"四個字。小滿的目光掠過他發頂翹起的呆毛，想起上周在係資料室見到的舊報紙——1993年槐安巷拆遷時，曾有工人聲稱在槐樹下挖出過嬰兒骸骨。
    "林教授？"助教小王推門探頭，"校醫院剛送來個學生，說在老槐樹那兒暈倒了。"
    急救室消毒水的氣味刺得鼻腔發酸。蜷縮在擔架床上的女生臉色慘白，右手緊攥著褪色的藍皮筆記本。小滿翻開扉頁時，一滴冰涼的汗珠順著脊椎滑進襯衫領口——泛黃紙頁上密密麻麻抄滿了槐樹相關的地方誌，最新一頁寫著："樹根滲出的液體檢測出異常礦物質，疑與二十世紀祭祀活動有關。"
    "她三天前轉專業到考古係。"小王壓低聲音，"簡曆顯示她外婆是槐安巷拆遷戶。"
    監護儀突然發出急促蜂鳴。女生痙攣的手指在床單上抓出深痕，腕間浮現出暗紅色蓮花狀淤青。小滿扯開護士服下擺，冷光燈下那圖案竟與族譜裏夾層的染色絲帛紋樣完全重合。
    "準備鎮靜劑。"她摸出隨身攜帶的拓印工具包，"把她的筆記本封存，聯係省文物局。"
    暴雨衝刷著解剖室的玻璃幕牆。法醫掀開白布時，小滿看見女生後頸赫然嵌著半枚銅製蓮花簪——與槐青陽日記裏描述的"血契信物"如出一轍。x光片上，她的第七頸椎處有條細若發絲的金線，在顯影液裏泛著詭異的靛藍色。
    "像是古代巫祝用的牽魂線。"林青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老刑警的銀發沾著雨水，"當年你弟弟失蹤那晚，我在槐樹下撿到過類似的碎金。"
    小滿的鋼筆尖在記錄本上洇開墨團。二十年前那個暴雨夜的記憶突然鮮活起來：槐青陽渾身濕透地衝進急診室，右手攥著把帶泥的金屑，說是在槐樹根係裏刨出來的"祭品殘骸"。
    "立刻封鎖解剖室。"她抓起外套衝向樓梯，"通知特勤組，要帶電磁探測儀。"
    槐安巷籠罩在蒸騰的霧氣裏。防暴靴碾過積水時，小滿看見施工圍擋縫隙中鑽出幾簇嫩綠的新芽。三天前這裏剛挖出明代石碑，此刻卻有工人聲稱在混凝土基樁裏摸到了"像血管一樣跳動的東西"。
    "教授！這邊！"實習生小陳舉著金屬探測器狂奔而來，屏幕上的波紋正以詭異頻率共振，"從樹根到地下三十米，全是這種幹擾源。"
    小滿蹲下身，發現探測器接觸的積水裏浮著細密金粉。當她用鑷子夾起一片時，金箔在陽光下裂成蓮花形狀，內層包裹的紙屑上隱約可見"丙寅年七月十五"字樣——正是槐青陽當年失蹤的農曆日期。
    "通知所有人撤離！"她扯開對講機大喊，"這不是考古現場，是刑案現場！"
    夜色像潑翻的墨汁浸透街道時，特勤隊的人抬出了裹在防化服裏的男生。他背包裏掉出的手機還在循環播放錄音，沙沙聲裏混著鐵器刮擦聲："...他們在樹裏埋了東西...不是屍骨...是金...”
    小滿的橡膠手套黏在證物袋上。當她將新發現的青銅殘片拚合到族譜夾層時，整個圖案突然旋轉重組，露出半幅星象圖。二十八宿中"鬼宿"對應的位置，赫然釘著枚刻有"槐青陽"三字的青銅釘。
    "原來如此。"她抹去額角冷汗，"他們不是獻祭雙生子，是在封印某種東西。"
    手機在這時震動起來，陌生號碼發來的照片裏，槐安巷老茶館的櫃台後坐著個戴鴨舌帽的男人。他正用鑷子夾著金箔往槐木手串上貼，背景牆上模糊的山水畫裏，隱約能辨出槐樹與蓮花的組合紋樣。
    "爸，"小滿撥通視頻時手指發顫，"記得三十年前你在文物黑市繳獲的那串"鬼手串"嗎？"
    屏幕那頭的林青鬆沉默數秒，老式座鍾的滴答聲在通話中格外清晰："今早典當行說它被人贖走了，用的是你弟弟的保單。"
    驚雷炸響的瞬間，小滿看見解剖室監控畫麵閃過半張人臉——正是那個轉專業的女生，此刻她正站在槐樹下，腕間的蓮花淤青滲出金紅色液體。
    子時的梆子聲穿透雨幕時，小滿在老槐樹洞裏找到了那本染血的筆記本。當她用鑷子夾起最後一頁泛黃紙片，夾層裏突然彈出枚帶倒刺的青銅針。針尖在冷光燈下泛著幽藍，與特勤隊從民國檔案櫃夾層找到的"鎮魂針"樣本完全一致。
    "別碰！"林青鬆的配槍抵住她後腰時，小滿已經觸發了機關。樹洞深處傳來齒輪轉動的悶響，青磚地麵轟然塌陷，露出盤根錯節的槐樹根係——那些扭曲的樹根間纏著具風幹的屍體，腕間金線正與青銅釘相連。
    暴雨突然停了。月光漏進樹洞的刹那，小滿看清屍體脖頸處的蓮花刺青。當她顫抖著翻開死者緊握的賬冊，1947年6月的記錄刺得視網膜生疼："今收林氏雙生子，長名槐青陽，次名槐青梧，以金釘七枚封其魂，換林家百年香火。"
    樹根突然劇烈震顫，纏在屍身上的藤蔓簌簌剝落。小滿看見腐朽的布條上繡著褪色的"青梧"二字，與轉專業女生書包掛墜上的刺繡一模一樣。
    "找到你了。"她對著樹洞外的風雨輕笑，"槐家真正的血脈，該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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