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清晨，棲霞寺的鍾聲撞破薄霧。山門外擠滿了趕廟會的香客，賣糖畫的、挑擔叫賣的、牽著孩童的婦人，喧鬧聲裹著檀香縈繞在殿宇間。槐念安將林小滿藏在粗布鬥篷下，貼著牆根往藏經閣方向挪動。沈墨扮作遊方郎中，藥箱裏藏著周先生留下的半枚銅匣。
    "當心！"沈墨突然拽住槐念安衣袖。三丈外的銀杏樹下，三個戴鬥笠的貨郎正用杆秤稱桂花，秤盤裏赫然擺著南部軍特有的南部式手槍。
    林小滿在鬥篷裏劇烈咳嗽，震得槐念安後背發麻。她摸到懷中藥瓶，倒出三粒玉露散塞進同伴口中。藥粉帶著苦杏仁味，這是昨夜慧明大師特製的解毒劑，可暫時壓製箭毒蔓延。
    "戌時三刻，大雄寶殿。"紙條上的字跡在掌心發燙。槐念安借著晨霧掩護，將沾著香灰的手指抹過眼角。這是章老教的暗號——若遇強敵，以香灰抹眼示意轉移。
    突然，銅磬聲刺破晨鍾。藏經閣方向傳來瓦片碎裂的脆響，七名黑衣人破窗而出，玄色衣襟上銀線繡著的菊紋在霧中泛著冷光。為首者甩出鎖鏈纏住銅鍾，整個大雄寶殿為之震顫。
    "走！"沈墨掀開藥箱，露出條暗道。槐念安抱起林小滿滾入箱底，黴味混著血腥氣撲麵而來。透過縫隙，她看見黑衣人用特製鉤索攀上藻井，正將藏經閣的《金陵古跡考》一本本扯下。
    "他們在找畫。"沈墨的聲音貼著耳根，"周先生說過，古畫用明礬水繪過，遇熱會顯形。"
    槐念安摸到懷中火折子，忽聽得頭頂傳來瓦片滑動聲。黑衣人竟從殿頂垂下麻繩，像壁虎般貼著藻井爬向藏經閣頂層的佛龕。為首者抽出短刀，刀刃在晨光中泛著詭異的青芒——是東洋吹毛劍，刀身淬了斷腸草汁。
    "別動。"沈墨突然按住槐念安持火折子的手。他掀開藥箱夾層，露出張泛黃的《棲霞山全圖》，朱砂標注的路線正對著藏經閣飛簷。黑衣人攀爬的身影恰好擋住日光，在青磚地上投出細長的影子。
    槐念安瞳孔驟縮。那些影子竟在青磚上勾出五行相生的卦象：木生火，火生土，土生金，金生水。當第七個影子完成水紋時，佛龕方向傳來機械轉動的悶響。
    "坎位三步，離位七尺。"沈墨突然低語。他拽著槐念安從暗道爬出時，藏經閣頂層傳來爆炸聲。衝天火光中，半幅古畫被熱浪卷出窗外，飄落在寺外老柳樹上。
    林小滿忽然掙紮著坐起，指尖死死摳住槐念安手腕："血...要血引..."她脖頸暴起青筋，咳出的血沫竟在青石板上凝成梅花形狀。槐念安這才想起章老提過的"通靈之血"，慌忙劃破指尖將血滴在同伴唇上。
    奇跡發生了。林小滿咳出的血沫突然凝成細線，順著地縫鑽入石板縫隙。槐念安順著血線望去，石板縫隙裏嵌著半截銅釘，釘帽上刻著與玉玨相同的蓮花紋。
    "這是..."沈墨用鑷子夾出銅釘，釘身中空，藏著張蟬翼般的桑皮紙。紙上墨跡遇熱顯形，赫然是棲霞山北麓的等高線圖，某處標著朱砂小字：白梅映雪處，土德藏金樞。
    山門外突然騷動起來。日本兵荷槍實彈衝進廟會，領頭的少佐舉起望遠鏡，鏡片反光刺痛了槐念安的眼睛。她認得那枚鷹隼形狀的領章——是"影子"部隊的特高課課長。
    "上香！快去上香！"老住持突然扯著嗓子吆喝。香客們潮水般湧向大雄寶殿，槐念安被推搡著擠到千佛廊下。沈墨的藥箱卡在香爐縫隙裏，露出半截銅匣。少佐的軍靴踏過滿地香灰，軍刀挑開銅匣的刹那，槐念安將浸透藥水的布條擲向火盆。
    濃煙中爆出青紫色火焰，少佐慘叫著捂住眼睛。槐念安趁機奪回銅匣，卻發現匣底粘著片染血的綢布——正是昨夜章老纏在手臂上的綁帶。血漬在綢布上暈開，竟組成個殘缺的卦象：巽位斷，坎水逆。
    "往生門開，往生門開..."老住持突然念起往生咒，枯瘦的手掌拍向槐念安後背。少女踉蹌著撞上經幡柱，柱後竟露出個狗洞，洞口積著昨夜未化的香灰，拚成箭頭指向後山。
    林小滿突然抓住槐念安的鬥篷："別去後山...畫在..."話未說完又昏厥過去。槐念安摸到她頸後凸起，掀開頭發竟見個蓮花狀胎記，與銅匣內壁的紋路嚴絲合縫。
    沈墨的藥箱突然炸開，數十枚銀針釘入石柱。老住持掀開袈裟，露出滿身刺青——正是守藏閣死士才有的盤龍紋。他枯瘦的手指扣住槐念安脈門："槐家血脈喚醒前，需以陽壽為引。"
    山門外傳來機槍掃射聲，香灰混著血沫濺在《棲霞山全圖》上。槐念安看見自己的倒影在血泊中扭曲，玉玨上的蓮花印記突然發燙，映出林小滿頸後胎記裏藏著的第三把鑰匙——那是個雕著"土"字的青銅齒輪。
    "戌時三刻..."老住持念叨著，將銅匣塞進槐念安懷中。他整個人突然佝僂下來，皮膚像蠟油般融化，露出皮下密密麻麻的咒文。槐念安這才驚覺，這老住持竟是用桐油紙和桐油塑成的傀儡，胸腔裏塞著個發條裝置。
    後山傳來樹枝斷裂聲。槐念安抱起林小滿撞開狗洞，腐臭的泥漿裹著碎骨糊了滿臉。月光下，滿山遍野的白梅樹竟都在流血，暗紅汁液順著樹根匯聚成溪，溪水倒映出的月亮缺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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