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海潮低吟。
    玉曉熙盤坐在浮島邊緣的青石上，冰涼的石麵透過單薄的衣衫傳來絲絲寒意。海風裹挾著鹹濕的氣息拂過她的鬢角，將幾縷散落的發絲輕輕揚起。
    在她掌心，那枚鮫人長老臨別時贈予的"海月螺"正泛著幽藍微光，螺殼表麵細密的星紋隨著潮聲的起伏忽明忽暗，仿佛在呼吸。
    她將螺口貼近耳畔，閉上眼睛。海風仿佛突然靜止，四周陷入詭異的寂靜。
    "七殺醒，山河燼。"
    蒼老的低語在耳畔響起，聲音像是從深海最幽暗的裂隙中傳來，帶著某種令人心悸的韻律。那聲音不似人聲，更像是千萬個氣泡在海底破碎時發出的共鳴，又像是無數細碎的冰晶在深淵中碰撞。
    玉曉熙猛地睜開眼，指尖不受控製地微微顫抖，掌心滲出一層細密的汗珠，在月光下泛著珍珠般的光澤。
    "這聲音……不是預言。"
    南流景不知何時已站在她身後三步之遙，刀鞘輕震，發出低沉的嗡鳴。他的目光如鷹隼般銳利，死死盯著遠處的海平麵。月光在他棱角分明的側臉上投下冷峻的陰影，勾勒出一道緊繃的輪廓。
    "是警告。"
    他的聲音很輕，卻讓玉曉熙的後頸汗毛倒豎。她順著他的視線望去，隻見遠處的海麵平靜得可怕，連一絲波紋都沒有，就像一麵漆黑的鏡子。
    "有人在用星鐵操控天象。"南流景的肌肉繃緊，指節因用力而發白。他腰間的佩刀劇烈震顫，刀鞘與刀身碰撞發出清脆的"錚錚"聲。不知為什麽，星鐵的共鳴讓他渾身戰栗，額角滲出細密的汗珠，順著太陽穴緩緩滑落。
    "而且，已經開始了。"
    仿佛為了印證他的話，遠處的海麵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一圈圈銀光以詭異的軌跡擴散開來，不是從中心向外，而是毫無規律地交錯遊走，仿佛有看不見的巨物正在水下穿行。更可怕的是，那些銀光經過之處，海水竟然短暫地凝固成鏡麵般的晶體，又在轉瞬間破碎消散。
    夜空中，本該圓滿的月亮邊緣浮現出一圈暗紅色的光暈，如同被鮮血浸染。那血色漸漸向月心蔓延，在月麵上勾勒出猙獰的紋路，像是一張正在蘇醒的惡魔之臉。
    玉曉熙緩緩站起身，海風吹動她的衣袂，在身後獵獵作響。她凝視著手中的海月螺，發現那些星紋正在緩慢重組，漸漸拚湊出一個陌生的星圖。那圖案她從未見過，卻莫名覺得熟悉，仿佛在夢中見過千百次。
    "這不是結束，"她輕聲道，聲音幾乎被漸起的潮聲淹沒。海月螺在她掌心微微發燙，星紋的光芒越來越亮，將她的臉龐映照得如同海底的精靈。
    "這隻是開始。"
    她的話音剛落，遠處的海麵突然炸開一道巨大的水柱。在那衝天而起的水花中，隱約可見一個龐大的黑影一閃而過，又迅速沉入深海。浮島開始輕微震顫，沙灘上的細沙簌簌跳動，仿佛在為某種未知的恐怖蘇醒而戰栗。
    月華如水，銀輝漫灑。
    藤橋在月色中泛著清冷的光，慕洛筠牽著阿蕤緩步前行。
    "明天不讓小昱教你背詩了。"慕洛筠故意板著臉，手指卻溫柔地攏了攏阿蕤被海風吹亂的發絲，"因為你不乖，動不動就莽在前麵，讓"老母親"擔驚受怕！"她說著，指尖輕輕點了點阿蕤的鼻尖，"明天教你君子不立危牆的道理，還有......"
    話音戛然而止。慕洛筠突然按住眉心，那道星紋驟然灼亮，淡藍光暈順著指縫流淌而下，在她素白的衣袖上暈開點點螢光。夜風忽起，吹散她鬢邊碎發，露出額間若隱若現的星辰印記。
    "慕姐姐？"阿蕤擔憂地抬頭，正要伸手攙扶，卻見自己的腕間胎記突然泛起赤紅的光芒。她踉蹌著跪倒在藤橋上，五指深深扣入橋欄縫隙。
    月光忽然大盛，將二人籠罩在銀輝之中。
    破碎的記憶如潮水般同時湧入她們的腦海：
    ——鏡花國星官立於萬丈懸崖之巔，綴滿星辰的祭袍在狂風中獵獵作響。月光下，碧心鑒在掌心緩緩旋轉，折射出七彩流光。星官嘴唇翕動，古老的咒語化作實體符文，一個接一個沒入碧心鑒中......
    "碧心萬點...澤滄海..."
    兩人不約而同地喃喃出聲，聲音在月色中交織，竟引動周圍的空間微微震顫。藤橋兩側的海水突然泛起不自然的波紋，一圈圈銀光以詭異的軌跡擴散開來。
    慕洛筠最先回過神來，她一把將阿蕤摟入懷中，手指輕撫著孩子仍在發燙的胎記："沒事了，沒事了......"她驀然抬頭，見天邊明月邊緣已染上一圈血色光暈。
    "原來如此..."她輕撫阿蕤發頂，聲音融在漸起的海風中，"那星官將開啟碧心鑒的密鑰，藏在了月相更迭之間。"
    浮島南側，夜色如墨。
    瓷窯的火光將半邊天空染成暗紅色，火星子劈啪作響，在夜風中打著旋兒升騰而起，如同無數赤紅的螢火蟲在黑暗中起舞。陌長安卷著沾滿瓷灰的袖口，額前的碎發被汗水浸透，緊貼在棱角分明的臉頰上。他的衣襟早已被汗水浸濕，在火光映照下泛著暗沉的光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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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再添些柴。"他頭也不抬地吩咐道，聲音沙啞得像是被窯火烤幹了水分。童男學徒應聲抱來一捆星紋稻稈。這些稻稈在月光下泛著奇特的銀紋，每一節稻稈上都天然生長著細密的星圖紋路。
    陌長安小心翼翼地舀起一抔星紋稻灰，灰燼在他掌心閃爍著微弱的星光。他將這捧灰燼混入早已準備好的德化白瓷土中，釉水在月光下頓時泛起奇異的光澤，像是把整條銀河都碾碎了摻進去，泛出細碎的銀藍色碎芒。他指尖沾了些許釉水，在月光下細細撚動，釉水竟在指間拉出細如發絲的光痕。
    "古籍記載，德化瓷"白如雪、明如鏡、薄如紙、聲如磬"。"他低聲自語，修長的手指在未幹的瓷胚上輕輕摩挲，指腹傳來的觸感讓他心頭一跳——這胚體竟似有脈搏般微微顫動，"若以鮫人淚調釉..."
    話音未落，窯火突然"轟"地竄高丈餘，焰心處透出詭異的藍綠色。那火焰不似凡火，竟如活物般在空中扭曲變形，時而化作遊魚，時而變作飛鳥。陌長安猛地退後兩步，眯起被火光刺痛的眼睛。這火焰的溫度不對勁——明明灼熱得讓空氣都為之扭曲，卻感受不到絲毫熱浪；燃燒時沒有半點聲響，安靜得像是某種沉睡的生物正在緩緩蘇醒。
    "仙師..."學徒的聲音在發抖，手中的火鉗"咣當"一聲掉在地上，"這火...它在看我..."
    陌長安厲聲喝止："安靜！"卻忍不住用衣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
    他想起鮫人長老將一水晶瓶鮫人淚交給他時說的話："此淚非淚，乃記憶之精。每一滴都是我們族人百年歲月的凝結。"老人布滿鱗片的手指在瓶身上輕輕一叩，裏麵的液體頓時泛起星輝，"用之慎之..."
    此刻，窯內的火焰突然靜止，形成一個完美的球形。在那幽藍的火光中心，隱約可見一張模糊的人臉，正無聲地訴說著什麽。
    三日後，開窯的時刻到了。
    黎明時分，浮島上的眾人都聚到了窯前。玉曉熙攥緊了手中的繡帕，慕洛筠不自覺地撫摸著眉心的星紋，就連一向reax的南流景都按住了刀柄。
    陌長安的手在窯門前停頓了片刻，深吸一口氣，猛地拉開了窯門。
    熱浪撲麵而來，卻帶著奇異的清香。眾人屏息凝神，隻見窯中的瓷盤在晨光中泛著珍珠般的光澤。更令人驚異的是，瓷盤表麵並非靜止的紋飾，而是動態的影像——陌長安製瓷時的每一個動作，都清晰地映在瓷麵上，他揉泥、拉坯、修胚的身影在瓷盤上來回閃動，仿佛時間被凝固在了這方寸之間。
    玉曉熙忍不住伸出指尖，輕輕觸碰盤沿。瓷麵頓時如水波般蕩開漣漪，映出更早的畫麵：深夜的作坊裏，陌長安手腕每一次旋轉都精準對應著《楚辭·九歌》的平仄節奏，他的動作與遠處傳來的鮫人歌聲奇妙地共鳴著。
    "長安..."慕洛筠瞳孔驟縮，眉心的星紋突然灼熱發亮，"你這是把"時間"燒進了胎骨！"
    陌長安欣慰地微笑：“這是我的記憶瓷實驗，采用非遺"德化瓷"技法，以星紋稻灰入釉、鮫人淚調和，燒出的瓷盤能映出匠人製作時的動作。”
    阿蕤突然從人群中擠出來，腕間的胎記泛著紅光。她顫抖著指向窯內最深處："那裏...還有東西在動..."
    眾人順著她手指的方向望去，隻見窯底陰影處，一個未取出的瓷瓶正在自行轉動，瓶身上漸漸浮現出誰也沒見過的陌生符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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