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更天的梆子剛敲過，陳北河就聽見井台方向傳來嘈雜聲。他赤腳衝出門時，鞋底被門檻上凝結的藍色冰晶紮出了血——那些晶體正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地縫裏生長出來。
    公社大院的木門在他猛踹下轟然倒塌，揚起一片混著熒光顆粒的塵埃。老槐樹下，十幾個村民正圍著水井排隊，王嬸的葫蘆瓢已經舀滿了水，水麵泛著不自然的虹彩。
    "別喝！"
    陳北河一個箭步衝上前，鐵掌拍翻水瓢。清水潑灑在泥地上的瞬間——
    滋啦！
    液體突然凝結成彩虹色膠狀物，表麵浮現出無數張痛苦的人臉。這些膠塊像活物般蠕動著，順著地麵裂縫爬回井口，在井沿重新融化成液體滴落。排隊的人群發出驚恐的叫聲，而更恐怖的異象接連發生：
    水麵倒影：王嬸探頭的影子突然扭曲，變成一具晶體化的骷髏，下頜骨開合著發出無聲的呐喊；
    井繩水珠：麻繩上懸掛的水滴自動脫離重力束縛，在空中排列成"7.16"的數字，每個數字都由微型麥穗圖案組成；
    井底聲波：那種與春花發絲共振的次聲波突然增強，震得井台青磚簌簌掉落碎屑，磚塊斷麵露出密密麻麻的銀色菌絲。
    "都退後！"老支書的銅煙鍋重重敲在井台上。碰撞的火星本該轉瞬即逝，卻突然爆燃成藍色磷火——與鬼坡磷火人形的光譜完全一致。火焰順著井繩竄下，井水頓時沸騰般翻滾，水麵浮現出數十個卍字符號。
    陳北河突然發現，每個村民的瞳孔都倒映著不同的恐怖景象：
    王嬸眼裏是結晶化的自己；
    會計老李眼裏是長滿麥穗的喪屍；
    保管員眼裏則是綠光飛行器編隊...
    而井台背麵，不知被誰用指甲刻了行小字：
    "當最後一人看見幻象，收割就開始"
    陳北河將井繩在腰間纏了三圈，繩結處別上春花的一根銀針作為警示。入水的刹那，刺骨的寒意順著脊椎竄上天靈蓋——這根本不是井水該有的溫度，倒像是液態氮般刺骨。
    水下三米處，光線詭異地明亮起來。井壁的青磚上，那些在陸地上看似普通的紋路，在水下顯現出真容——
    密密麻麻的拖拉機刻紋並非雕刻，而是由無數細小的銀針排列而成。針腳處滲出藍色黏液，在水中形成蛛網般的結構。當他觸碰這些黏液時，指尖傳來強烈的生物電流，瞬間在腦海中閃現畫麵：
    1966年的冬夜，十幾個年輕人正在井下刻這些圖案，他們的眼球全都變成了晶體...
    一條隱蔽水道突然吸引了他的注意。洞口被刻意做成坍塌假象，但水流方向暴露了秘密。遊進去時，陳北河撞上了漂浮的青黴素空瓶——瓶身上的生產日期赫然是"1983.7.15"。越往深處，水中的玻璃器皿越多，最後竟形成了一條由培養瓶組成的"指引通道"。
    水道盡頭的景象讓他險些嗆水：
    那顆蘋果大小的"心髒晶體"懸浮在中央，表麵布滿青黴素分子式的刻痕。更恐怖的是，它延伸出的菌絲網絡已經覆蓋了整個洞頂，像神經脈絡般搏動著往各處水源輸送藍色黏液。某些特別粗壯的菌絲上，還掛著人形的"果實"——依稀能辨認出是當年三線工程失蹤的工人。
    在氧氣耗盡前，陳北河發現井壁凹槽裏卡著個鏽蝕鐵盒。盒蓋被水草纏繞，扯開時割破了他的手指，血珠在水中凝成麥穗狀下沉。
    盒內物品讓他渾身發冷：
    德文版赤腳醫生手冊：內頁被血跡浸透，記載著用井水培養青黴素的禁忌配方。配方末尾用紅筆標注："每代隻傳一人，宿主需有麥穗印記"；
    1966年的糧票：背麵用針尖刻著"水即藥，藥即毒"，空白處還畫著個注射器刺穿地球的圖案；
    未來報紙殘片：雖然紙質已經晶體化，但頭條標題清晰可見："黃土坡集體結晶化事件：幸存者稱聽見井水唱歌"，配圖中那些"雕塑"的姿勢，與現在排隊打水的村民一模一樣...
    正當他準備上浮時，心髒晶體突然劇烈收縮，所有菌絲同時釋放出彩虹色油膜。陳北河最後看到的，是油膜上浮現的文字：
    "你找到盒子時，第一批感染者已經發作"
    正午的日頭毒得發白，曬得井台上的彩虹油膜蒸騰起詭譎的霧氣。王瘸子正蹲在槐樹下啃饃饃，突然渾身劇震，手裏的玉米麵饃饃掉在地上——接觸油霧的瞬間，幹糧表麵立刻爬滿蛛網般的藍色晶紋。
    "嘔——"
    他猛地跪倒在地，喉嚨裏發出拉風箱般的抽氣聲。當第一口穢物噴出時，圍觀的女人們尖叫著四散逃開——那根本不是食物殘渣，而是棱角分明的彩虹色結晶，落在地上竟發出風鈴般的脆響。
    "井裏...井裏有東西在...唱歌..."王瘸子撕扯著自己的喉嚨，指甲在皮膚上犁出深可見骨的血痕。陳北河衝上前扳開他的下頜，隻見聲帶已經結晶化，隨著每次痙攣摩擦出詭異的音符。
    翻開他的眼皮，更駭人的景象出現了：
    眼球表麵密布麥穗狀血管，每根"麥芒"頂端都綴著微型晶體；
    瞳孔收縮成針尖大小，深處閃爍著與井水同源的磷光；
    眼角滲出的不是淚，而是粘稠的藍色膠質。
    "嗶啵——"
    公社屋簷下的高音喇叭突然自啟，先是爆出刺耳的電流雜音，隨後播放起扭曲變調的《東方紅》。旋律裏混雜著與春花發絲同頻的次聲波，所有喝過井水的村民同時開始抽搐——
    他們的動作整齊劃一得不像發病，倒像在接受某種無形的檢閱：
    先是用左手拍打右肩三次；
    然後跪地嘔吐出結晶塊；
    最後齊刷刷指向西北方向——正是三線工程遺址。
    老支書的銅煙鍋"當啷"落地。他布滿老年斑的手死死抓住陳北河，從牙縫裏擠出帶著血腥氣的話語：
    "去廢品站...找...防毒麵具..."
    "要來了...鬼子當年的...彩虹毒氣..."
    說著扯開衣襟，露出胸膛上早已愈合的彈孔傷疤——疤痕周圍竟長出了一圈微型銀針，排列成卍字形。
    突然，所有發病村民同時靜止。他們晶體化的眼球轉向陳北河，嘴角扯出完全一致的詭異微笑，異口同聲道：
    "7.16收割日快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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