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6章 甲骨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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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黑暗。粘稠、冰冷、帶著鐵鏽味的黑暗。
    陳北河的意識在無邊的痛楚和虛無中沉浮,每一次試圖掙紮上浮,都像有無數根燒紅的鋼針狠狠紮進他的大腦和脊椎。後背的劇痛是持續的、沉悶的轟鳴,每一次呼吸都牽扯著斷裂般的痛楚,提醒著他那毀滅性撞擊的代價。嘴裏滿是血腥和塵土混合的鹹腥,每一次艱難的吞咽都像在吞咽滾燙的沙礫。
    他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也許是幾分鍾,也許是永恒。
    “……河……北河……”
    一個遙遠而模糊的聲音,像隔著厚重的棉絮,斷斷續續地傳來,帶著極度的焦慮。
    是刀疤劉的聲音。
    陳北河艱難地掀開沉重的眼皮。視野裏一片模糊的重影,防空洞慘白的應急燈光暈在晃動,像水中的倒影。他費力地聚焦,首先看到的是刀疤劉那張布滿疤痕、此刻卻寫滿凝重和一絲……緊張的臉。刀疤劉正半跪在他身邊,那隻冰冷的機械手按在他的肩胛骨附近,似乎在檢查傷勢。機械眼虹膜深處,星圖般的微光以複雜的模式閃爍著。
    “咳……咳咳……”陳北河想開口,卻引來一陣撕心裂肺的嗆咳,更多的血沫從嘴角溢出。
    “別動!肋骨可能裂了,脊柱沒斷是萬幸!”刀疤劉的聲音低沉急促,帶著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他那隻血肉之眼飛快地掃視著陳北河蒼白的臉,又警惕地瞥向旁邊。
    旁邊……
    陳北河的心髒猛地一抽,不顧刀疤劉的警告,猛地扭頭!
    春花!
    她就在他觸手可及的地方,蜷縮在冰冷的水泥地上,身下墊著那件破舊的軍大衣。她雙眼緊閉,臉色慘白得近乎透明,像一尊易碎的瓷器。但……她頸間那令人心悸的搏動、那灼熱的隆起、那幽藍刺目的“生”字光芒……都消失了?
    不,不是消失。那個古老的甲骨文“生”字依舊深深地蝕刻在她咽喉的皮膚上,隻是光芒變得極其微弱,像風中殘燭,幾乎被慘白的應急燈光淹沒。皮膚下也感覺不到那狂暴的胎動,隻有一種深沉的、近乎死寂的平靜。她整個人都鬆弛下來,仿佛剛才那場恐怖的“奔跑之靈”撞擊和“跑”字符文的強行灌注,耗盡了她最後一絲掙紮的力氣,也暫時壓製了體內那個貪婪的寄生胎。
    一種不祥的死寂籠罩著她。
    “春花!”陳北河嘶啞地呼喚,掙紮著想要撐起身體,劇烈的疼痛讓他眼前發黑。
    “她暫時……穩定了。”刀疤劉按住他,聲音帶著一種複雜的意味,既有劫後餘生的慶幸,更有深不見底的憂慮。“那‘跑’的意誌……像一劑強效鎮定劑。暫時壓製了‘生’的躁動。但隻是……壓製。”他的機械眼掃過春花頸間黯淡的“生”字,“高能生物信號……沉寂。但生命體征……很弱。非常弱。”
    陳北河的心沉到了穀底。壓製?暫時的?這意味著什麽?意味著那個寄生胎隻是在蟄伏,在積蓄力量,等待下一次更狂暴的蘇醒?而春花……她的生命之火,正在這詭異的“穩定”中悄然熄滅?
    “老支書呢?”陳北河艱難地喘息著,目光掃視狼藉的洞內。扭曲變形的鐵門躺在破碎的儀器箱旁,散落一地的零件和紙屑,空氣中彌漫著塵土、血腥和幽藍粘液的混合氣味。
    “在那。”刀疤劉抬了抬下巴,指向防空洞更深處的一個角落。
    老支書背對著他們,佝僂的身影幾乎要融入那片濃重的陰影裏。他雙膝跪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枯瘦的肩膀劇烈地聳動著,不是哭泣,而是一種……極度專注的、近乎癲狂的顫抖。他麵前的地上,攤著一塊破布,布上似乎散落著一些東西。他整個人的姿態,都透著一股不顧一切的、著了魔般的投入。
    “老支書?”陳北河忍著痛,低聲呼喚。
    老支書沒有回頭,仿佛根本沒聽見。他枯瘦的手指在攤開的破布上飛快地移動著,抓起一塊東西,湊到眼前,借著應急燈慘白的光線,用盡目力仔細端詳,喉嚨裏發出含混不清的、急促的咕嚕聲,像是在辨認,又像是在……解讀。
    陳北河在刀疤劉的攙扶下,艱難地撐起上半身,忍著後背撕裂般的疼痛,向老支書的方向挪近了幾步。借著應急燈的光,他終於看清了老支書麵前攤在破布上的東西。
    是獸骨。
    幾塊大小不一、形狀各異的獸骨碎片。顏色灰白,帶著泥土和歲月侵蝕的痕跡,邊緣粗糙,有些還殘留著焦黑的灼燒印記。其中一塊較大的、呈弧形的骨片上,隱約可見一些極其古拙、深刻的劃痕。
    這些骨頭……陳北河覺得有些眼熟。他猛地想起,在之前那場狂暴的“奔跑之靈”撞擊中,他和春花被狠狠砸向牆壁時,似乎撞翻了角落一個落滿灰塵的木箱。當時箱子裏好像就散落出一些這樣的骨頭碎片。這應該是老支書當年在掃盲班當教員時,不知從哪裏收集來的、用於講解文字起源的“教具”,可能是從哪個古墓遺址或者萬人塚附近撿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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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支書此刻,正死死攥著那塊最大的、帶有刻痕的弧形骨片,布滿老年斑的手指顫抖著,反複摩挲著上麵那些古老而神秘的線條。他的呼吸粗重而急促,渾濁的眼睛瞪得極大,幾乎要凸出眼眶,裏麵燃燒著一種陳北河從未見過的、混合了驚駭、狂喜和極度恐懼的火焰。
    “是……是它……真的是它……”老支書的聲音幹澀得像是砂輪在摩擦石頭,帶著夢囈般的顫抖,“鬼方……鬼方獵星圖……老祖宗留下的……記號……”
    鬼方?獵星圖?陳北河心頭劇震。鬼方是上古傳說中活躍於西北的強悍部族,神秘而凶悍,常與星象占卜聯係在一起。這些獸骨上的刻痕……是星圖?
    就在這時,老支書似乎終於完成了辨認。他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骨片上幾個特定的、似乎構成某種三角或勺狀排列的刻痕,喉嚨裏發出一聲壓抑的、如同野獸般的低吼:“參!伐!觜!畢!井!鬼!柳!星!張!翼!軫!”他一口氣念出一連串古奧的星宿名稱,聲音越來越急促,越來越尖銳,帶著一種揭開驚天秘密的狂熱!
    “角!亢!氐!房!心!尾!箕!”他又指向骨片另一端幾個不同的刻痕組合,聲音幾乎要撕裂喉嚨,“鬥!牛!女!虛!危!室!壁!奎!婁!胃!昴!畢!”
    最後那個“畢”字,他念得尤其重,帶著一種豁然貫通的驚悚感!
    “全了……全了……”老支書猛地抬起頭,布滿血絲的眼睛死死盯住慘白的應急燈光,仿佛要穿透這人工的光源,看到外麵無盡的蒼穹。“二十八宿……一個不少!這是……這是……”
    他的聲音戛然而止。整個人像是被瞬間抽幹了所有力氣,又像是被巨大的恐懼攫住,僵在原地,隻有枯瘦的手指還死死攥著那塊獸骨,指節因為過度用力而發白。
    陳北河和刀疤劉順著老支書的目光,下意識地也看向了應急燈慘白的光暈。什麽也沒有。隻有晃動的光影。
    但就在下一秒!
    被老支書死死攥在手中的那塊弧形獸骨,上麵那些被他指認出的、代表著古老二十八宿的刻痕,毫無征兆地——亮了起來!
    不是反射燈光,而是從刻痕內部,透出一種極其微弱、卻無比純淨的、幽藍色的冷光!這光芒如同沉睡萬年的星火被驟然喚醒,沿著骨片上那些深邃的刻痕流淌、蔓延!
    緊接著,仿佛被這第一塊骨片的光芒所引動,破布上散落的其他幾塊獸骨碎片,也接二連三地亮了起來!每一塊骨片上,無論刻痕大小、深淺,都開始透出同樣的幽藍星輝!這些光芒並非均勻發散,而是精準地匯聚在那些古老的刻痕線條之上,將它們清晰地勾勒出來!
    幾塊發光的骨片,靜靜地躺在破布上。它們上麵的刻痕,被幽藍的星輝點亮,不再隻是孤立的符號。在老支書剛才那番近乎癲狂的指認下,在陳北河和刀疤劉驚駭的注視中,這些被點亮的、代表不同星宿的刻痕,正以一種極其玄奧的方式,在破布上方的虛空中……投射、拚接!
    幽藍的星光線條在空氣中延展、連接,構成了一幅巨大、繁複、卻又帶著一種難以言喻和諧與規律的——星圖!
    不是現代天文學熟悉的、規整的星座連線圖。這幅由幽藍星光構成的星圖,線條古樸、粗獷,充滿了上古先民仰望星空時那種原始的敬畏與想象力。它更像是一幅用星辰坐標繪製的、指向某個終極目標的……星路圖!
    陳北河的呼吸驟然停止!他的目光,被星圖中央、那片被密集星點包圍的區域牢牢吸引!那裏,幾顆被幽藍光芒格外強調、亮度遠超其他的星辰,構成了一個他無比熟悉、卻在此刻顯得無比陌生的形狀——一個巨大的、由數顆亮星組成的……腰帶形狀!
    獵戶座!
    不!不僅僅是獵戶座!在那條著名的“腰帶”下方,本該是獵戶佩劍的位置,星圖描繪的並非幾顆暗淡的恒星,而是……一條由無數細碎光點構成的、如同旋臂般延伸出去的、璀璨的光帶!
    這條光帶,從獵戶佩劍的位置起始,斜斜地延伸向星圖的邊緣,指向宇宙的深處!它的形態,它的走向,瞬間擊中了陳北河前世記憶深處某個被塵封的知識點!
    獵戶座懸臂!
    這是銀河係四條主要旋臂之一!太陽係所在的區域,就在這條旋臂的內側邊緣!
    一幅用甲骨文符號刻在獸骨上、被神秘幽藍星輝激活的星圖,不僅精準地標記了上古二十八宿,更清晰地指向了……銀河係的結構?!指向了太陽係在銀河係中的位置?!
    這怎麽可能?!
    一股冰冷的戰栗瞬間席卷了陳北河全身!這超越時代、超越想象的星圖,意味著什麽?是誰?在什麽時候?用何種方式?將如此浩瀚的宇宙知識,刻在了這黃土高原深處、可能來自某個萬人塚的、不知名野獸的骨頭上?!
    “懸臂……獵戶懸臂……”刀疤劉冰冷的聲音響起,帶著前所未有的凝重和一絲不易察覺的驚駭。他的機械眼虹膜深處,星圖般的微光以前所未有的速度瘋狂閃爍、分析著空氣中投射的幽藍星圖數據。“坐標……鎖定。指向……太陽係位置。誤差……極小。”他那隻血肉之眼也死死盯著星圖中央那條璀璨的懸臂光帶,“這骨頭……是定位器?還是……星門鑰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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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支書對刀疤劉的結論置若罔聞。他依舊跪在地上,仰著頭,癡迷地望著虛空中那幅由他親手“喚醒”的幽藍星圖。枯槁的臉上,混雜著朝聖般的虔誠和深入骨髓的恐懼。他枯瘦的手指顫抖著,指向星圖邊緣、那條獵戶懸臂延伸的盡頭。
    在那裏,在無數細碎星光的簇擁下,幽藍的光芒勾勒出一個極其特殊的符號。
    那不是星辰,也不是星宿。
    那是一個……甲骨文!
    一個線條極其複雜、古奧,充滿了神秘力量的文字。它像一隻振翅欲飛的玄鳥,又像一株紮根於虛空、枝葉伸展向無盡星辰的巨樹,更像是一座……懸浮於星海之中的、巨大的、沉默的……鍾!
    “鬼方……納……納……”老支書的聲音抖得不成樣子,仿佛用盡了全身力氣才擠出幾個破碎的音節,“納……鍾……”
    納鍾?!
    陳北河和刀疤劉的目光瞬間聚焦在那個懸浮於星海盡頭的甲骨文符號上!納鍾?難道是……
    就在兩人心神劇震的瞬間!
    異變陡生!
    一直安靜蜷縮在地上、仿佛陷入深度昏迷的春花,身體猛地抽搐了一下!
    她頸間那個黯淡的甲骨文“生”字,毫無征兆地——爆發出刺目的幽藍光芒!這光芒比之前任何時候都要強烈、都要霸道!瞬間壓過了破布上獸骨發出的星輝!
    更恐怖的是,那個“生”字仿佛活了過來!它不再僅僅是皮膚上的刻痕,而是像一塊燒紅的烙鐵,深深嵌進春花的皮肉裏!一股無形的、強大的吸力,猛地從那發光的“生”字中心爆發出來!
    目標——正是虛空中那幅由獸骨星圖投射出的、指向獵戶懸臂的幽藍星圖!
    嗡——!
    空氣中發出一陣低沉的、令人心悸的共鳴!
    那幅懸浮的、由無數星光線條構成的星圖,如同被一隻無形的巨手狠狠攫住,猛地扭曲、變形!構成星圖的幽藍光線,被一股蠻橫的力量拉扯著,化作一道道流光,瘋狂地湧向春花咽喉處那個發光的“生”字!
    尤其是星圖中央,那條代表獵戶座懸臂的璀璨光帶,更是首當其衝!它被拉扯得細長、扭曲,如同一條被巨力吸吮的星輝長河,洶湧地灌入那個小小的甲骨文圖騰之中!
    “呃啊——!!!”
    春花緊閉的雙眼驟然睜開!沒有眼白,隻有一片被狂暴的幽藍光芒徹底占據的深淵!她的身體像一張拉滿的弓般猛地反弓起來,喉嚨深處發出一聲非人的、混合著巨大痛苦和無法言喻渴望的尖嘯!
    她頸間的“生”字,在瘋狂吞噬星圖能量的過程中,光芒暴漲!皮膚下,那沉寂了片刻的、沉重的搏動感——再次出現!
    咚!咚!咚!
    比之前更加有力!更加貪婪!仿佛得到了來自星辰的滋養!
    寄生胎,蘇醒了!它正在利用春花作為橋梁,貪婪地吞噬著這幅來自遠古的、指向宇宙深處的——甲骨星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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